平乱篇·第十五章 东海崖畔

东海，整座天下的极东，极东的极东，已经不属于这座天下的极东。这个世界的四大绝境之一，亦是世上最神秘的地域之一，因为危险到根本就无人涉足。

　　海啸频繁，气候极端恶劣，狂风暴雨连绵不绝。临近这片海洋的这一整块陆地区域就已经是绝对的人间绝境，多少年来也没有几个人敢于踏足，更别说东海的海域。滔天的大浪可以拍碎这个世上最大最坚固的船舰，还有数不尽的世代生存在那里的海洋凶兽，足以让站在最绝巅的绝世高手望而却步。没有人会愿意踏足这里。人类在这里别说是生息，生存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同为海洋的南海则好得多。不仅气候平静、一年到头也没几次风暴，而且都是没什么破坏力的小风暴，和恶劣这个词毫无关联性，同时还有着极为丰富的资源。整座大陆的海产品几乎皆出于南海，还有极少极少的一部分来自北海域。相比之下，资源匮乏、环境极端恶劣的东海，没有人会去选择涉足。

　　在那种地方，即使是一年当中仅有的风平浪静的那么区区一两天，其危险性也是毁灭级的。

　　而这一天，正是东海一整年中最平静的一天，也是一整年当中唯一可以称得上相对平静的一天。

　　在山崖上望去，下面的惊天大浪愤怒地冲击着石崖，每一次拍击产生的巨大声响都震耳欲聋，声势足以令任何强者为之色变。这是大自然的威力，生灵永远只能在它面前战栗。

　　一浪接一浪，永无休止，永不疲累。时不时声势稍大一点，十几丈高的浪头袭来，狠狠冲打在石崖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浪冲到几十丈上百丈之高，海水泼洒在山崖上。有时甚至直接淹没而去。

　　石崖上的少年色变，擦去脸上的海水，心中波涛起伏，被这般壮观的景色威慑，几乎动都不能一动。

　　这还只是平静期，难以想象平日里这里的风景，乌云密布，暴雨狂风，闪电，惊雷，海啸，飓风……恐怕灭世也不过如此。

　　而石崖就是在这样的大浪几千万年几亿年的侵袭下形成的，早已坚不可撼。

　　少年再次擦了下脸，他已经无法确定这是海水还是自己的汗水了，一身浅灰色的衣服早已湿透。

　　少年容貌俊朗，堪称玉树临风。一双通透的眼眸的瞳孔不时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极为奇特，然而满是疲倦。他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但他并不在意，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前面。

　　少年身前三丈远处的崖边，坐着一个身影。而那人的前面，摆着一杆钓竿。下面就是怒浪滔天。

　　不知过去了多久，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前辈，晚辈齐天有事相求，特来冒犯。”

　　声音沙哑得犹如吞了烧红的烙铁。

　　没有回答，只有依旧的一动不动，宛如一尊已经枯坐了千年万年的雕塑。

　　少年焦急，他历经了千辛万苦，几近濒死，才终于来到这里，可是对方从他来到这里一直到现在，整整三天三夜，就没回应过一句话。他其实也并不肯定面前的人是不是自己所找的那位“前辈”，因为无论是从哪里看，他的身形、侧脸都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的样子。可是这是那位亲自指点的，不可能有错的。

　　“前辈，晚辈受饮冰前辈指点，历尽千难万苦才来到这里，只希望前辈能帮晚辈一件事，生死攸关。”

　　依旧没有动静，少年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一方雕塑，或者是一个死人。可是……少年长叹，准备不甘离去。终于，白衣人开口了：

　　“坐下吧。”

　　齐天顿时松了一口气，几乎是瘫倒在地。对方的声音略带沙哑，但少年却暗暗心惊，这位不仅身形和容貌是少年的模样，可是没想到连声音都这么年轻。虽然北方那位老人也提醒过自己对方的形象是一位白衣少年，但真的见到还是抑制不住地难以置信。

　　白衣少年依旧没有睁开双眼，嗓音由于很久没有说过话的缘故显得干涩嘶哑，但并不能掩盖他的年轻：

　　“你有什么事？”

　　齐天深吸口气，说道：“晚辈在胎中时受到了损伤，出生起就经脉受损，不仅难以承载灵力，而且身体也日渐衰败。我曾想办法去往北大陆找到饮冰老前辈，前辈说我中了诅咒，才导致伤势不仅难以医治，而且持续恶化。他说只有找到您才有一线希望。”

　　白衣少年沉默起来，让齐天不禁心底打鼓。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竟然颇为无奈：

　　“老家伙这是在往我身上甩锅呀。他对你还说过什么吗？”

　　少年虽然心底疑惑，但还是只敢如实回答：“老前辈还在我体内种了一道灵印，说可以凭借这个找到您。还让我带一封信给您。”

　　白衣少年冷笑连连：“果然不出我所料。把信放下，你可以走了。”

　　少年大惊：“可是前辈……”

　　“你的伤我治不了，但是那老东西已经帮你治好了。”

　　少年惊异，略作思考，愕然开口：

　　“难道是灵印……”

　　“没错，那道灵印就是帮你化解诅咒的，你从北大陆一直走到这里，跋山涉水就是磨砺你的身体，让灵印可以彻底消除诅咒。你感受不到灵力是因为你的伤本身还没有好。现在诅咒已经没了，伤你自己想办法。”

　　白衣人话多了起来，灰衣少年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了，我也解释完了，你可以走了。”

　　少年醒来，深吸口气，放下信，退后一步，深鞠一躬：

　　“感谢前辈。”

　　“不必谢我，我什么也没有做。”

　　少年站直，却看到了远处，一大片黑云逼近。

　　“快走吧，晚了就走不了了。”

　　少年再次谢过，随即退下。略显匆忙地向着来时的路跑去。虽然黑云尚远，但少年清楚自己是不可能跑得过风暴的，来的时候若不是有灵印指引，自己都没办法活着找到那位白衣少年。所以必须远离东海，越快越好。

　　良久，山崖边的白衣少年睁开了眼，先看了看已经逼近的黑云和恶浪，然后起身拾起那封信，拆开扫了两眼就随手撕成碎片撒下海浪中。海浪愈凶，天地一片黑暗。

　　白衣少年两手负后，静静地看着远方，任风浪袭来。眉心一点红砂，而那双眼眸竟然完全是无比诡异的蔚蓝色，连瞳孔都已消失。望着那袭来的凶云恶浪，他轻叹一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少年已经远远离开了东海边，却依旧不敢停下稍作停歇。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有几滴雨水从后面被风吹到了自己脖子上，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彻底停下，愣愣的看着海岸的方向，眼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光芒。

　　他看的方向是那处山崖，那里，一波滔天的巨浪狠狠地拍向了崖畔那位垂钓的白衣少年，几百丈高的浪头轻而易举地淹没吞噬了那一块小小的石崖，激起的浪花几乎冲到了那漫天的乌云上面。那里分明已是末日的狂风暴雨。

　　倾天的大浪海啸，电闪雷鸣，整个世界只剩下漆黑一片。永远无尽的黑暗笼罩在整座东海天下。

　　那一天，名为齐天的少年见到了真正的，地狱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