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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委屈

长秋宫里,昭阳公主趴在几案上,手里抓着几块玉石子垂头丧气。

  “小殿下,厨房刚做好的梅花酪,搀兑了羊奶在里头,正是酥香软糯呢。”

  “不吃不吃,嬷嬷我什么都不想吃。”昭阳抱着脑袋使气道,她瞪着使女托盘里端着的那样吃食点心,只觉得满肚子怨气都把自己给撑饱了,“母后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呀。我什么都没有说错啊,本来就是那桓家小姑娘不好,扯着坏名声就往我脑袋上扣。”

  她实在气不过,手里的玉石子刷的一下全都丢了出去。

  好巧不巧,玉石子正好落在缓步走进来的平姚公主脚边。

  “昭阳怎么发了脾气?”平姚好脾气地说道,使了侍女将那些玉石子再一粒一粒拾起来。

  昭阳撅着嘴:“姐姐,桓家女郎欺负我。她们拉着她家那个说话结结巴巴的二姑娘跑到我跟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着她家二姐姐说她不良于口,结果我还没说什么呢,那二姑娘就扯了帕子哭哭啼啼,倒显得是我揪着她的错处不放。如今母后远着我,似乎觉得像是我当着众人说穿那姑娘口舌不良,毁人名声。”

  平姚听这一番话,像是在听话本子似的。

  “妹妹这说得是什么话,皇后娘娘怎会舍得怪罪你。只是,这桓家如何也是娘娘的娘家,算得上是你的外祖家了。人前你总该给他们留些面子,怎好立马推桌起身闹开了呢。”

  “若是姐姐那日也在,便不会指责我的不是了。说是我推桌闹开了,实则我脾气可好着,只是软声软气跟太子妃说了委屈,连脸都未曾红过呢。定是哪个坏家伙又添油加醋告到了母后跟前,且恶意传扬出去,那些未亲眼见着实情的人,一个个都觉得是我仗势欺人。”

  “你呀,话说出口之前,总该动脑子好好想想。你这脾气,往后于你可不利。”平姚句句话说得恳切,是设身处地在为昭阳着想。

  昭阳耷拉着脑袋闷闷地应了:“道理姐姐说的都对。可我还是觉得她们三个就是故意设了局欺负我。若是我那时忍下了,她们定是还要纠缠着我喋喋不休。烦都烦死了,我最不喜欢被别人缠着拖进这些事情里,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她当然觉得委屈。她可没忘记,那日在重华门前,桓家那位大舅母郭氏可是三句话一过就绕到了昭阳公主身上,还胡乱把她跟萧阜屿凑作一堆,真是让人觉得浑身倒霉难受。

  “好了,不想这些事情了。皇后娘娘如何生气,也舍不得冷落着你。这梅花酪原是你最爱吃的糕点,你若是不吃,我便让嬷嬷打包进食盒里,由我带着走啦。”

  “姐姐——”

  平姚笑了:“好了,好了,快些起身,咱们用完茶点,你便随我去瞧瞧新送进来的话本及志怪小说。”

  新送进后宫里给两位公主及各处娘娘们解乏用的小说话本都堆在内库房的书箱里。

  昭阳一身黛青色蜀锦宫裙,衣袖与裙摆上绣着大片团花百蕊图,晕染渐变的色彩好看极了,不愧是织造局手艺最好的绣女裁制的新装。她抱着猫儿站在小库房门口,看内监拿一把铜钥匙开了门锁儿。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使女点起灯盏入内照明,然后昭阳与平姚才跨过门槛走进去。这些志怪小说,多是江南流传出来的作品,那里文人多,才子多,故而每年以江南各州郡府为籍贯的进士入榜也多。昭阳对这些东西不大感兴趣,只是偶尔闲暇里无事才会翻看一二,多也是一目十行地囫囵看着,并不真的记着往脑子里去。

  她差使内监给她搬了张圆凳子坐。猫儿伏在她的膝上,咕噜咕噜竟迷糊睡着了。她指腹轻抚着猫咪的后颈毛,看着平姚挑书。

  “姐姐,你的婚期可定了?”

  “来年春闱放榜前,不欲叫登科题名宴与婚宴冲撞了。”

  “哦。”昭阳乖巧地应了,眉宇间却有些失落。

  “怎么了,咱们昭阳妹妹是舍不得姐姐了?”

  “嗯。昭阳舍不得姐姐,才不想和姐姐分开。”昭阳嘟囔着,天然流露出娇气模样,“姐姐成婚后,可是要随着卢生一道回北境吗?”

  “我也不知道呢。”

  “若是姐姐去了北境,哪还能得最时新的江南话本呀。”昭阳卖乖地故意算计道,“也没有办法时时吃到蜜糖做得甜羹汤,槐嬷嬷亲手打的宝璎珞也不能给姐姐拿到最好看的花样子,最糟糕的事情是,最甜最乖最漂亮的昭阳妹妹不能日日陪伴在姐姐身边。”

  平姚被她逗得咯咯笑起来,手指点了点昭阳的额间:“你这小丫头,惯会拿我打趣。好比是我的心情就像是你掌心里随意拿捏着的玩意儿,想要我落泪便落泪,想要我咯咯笑就咯咯笑。你呀,现在舍不得姐姐,往后待你择了驸马出降,时节筵席上见着我,怕是只当看个客套亲戚,哪还记着今日说得这番话。”

  “哪里会呀,昭阳最喜欢姐姐了。”

  “嘴巴甜得很,若是这撒娇的本事放到皇后娘娘身上,哪里还需要见着你方才垂头丧气、雨打芭蕉落的可怜模样。”

  “旁的事情插科打诨儿,母后也就高抬贵手饶了我去。可这回,母后大概真是有些不高兴了。我哪里还敢对着她嬉皮笑脸。”

  昭阳不止从哪儿抽了块锦帕出来,绕在食指上转着圈儿,眉毛是一会儿蹙紧一会儿又散开,心里头实际难受得很。

  “原本就跟母后发了誓,说往后要规规矩矩,看齐平姚姐姐的性情态度,做事好端端的,不捅篓子。以前我惹出怎样大的事情,母后都好声好气,便是她觉着我不是坚韧顺服的料子,索性由着我去了。如今好不容易母后决心把我当块璞玉好生琢磨塑型,结果转身就被告了黑状,定是让母后失望了。”

  “你呀你,真是应了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母女之间哪有隔夜的冤仇。回去好好跟皇后娘娘把来龙去脉交代了,娘娘掌凤印多年,宫里多少说不清事由的纷争吵嘴、多少的争风吃醋、诬陷栽赃、包藏祸心,最后告到娘娘那儿去,都给裁断得明明白白。若是要在朝堂上寻例子作比较,便是大理寺卿也比得,还能到头来冤枉了你吗?”

  昭阳垂着脑袋,一下没一下点着猫儿的圆后脑勺,最后嘟着嘴巴瓮声瓮气道:“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