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亿森.帕瓦
诀别欧阳飞，姜俊退出了人民广场，原本晴朗的天色不知为何忽然转暗，抬头见天空积满阴云，雨滴打在他的肩膀上，索性就近找了个公交车站台呆着避雨。
夏雨淅淅，每一滴雨从高檐上滑落，犹如雨帘一样。
姜俊掏出手机瞧了眼穆千雪发他的微信消息：
“说好的今天大晴天呢？天气预报它骗人，害的我晾出去吹干的衣服都湿了，(⋟﹏⋞)”
一言难尽的姜俊，轻声笑了笑，在给她发了个摸头的表情后便收起了手机。
缓慢而有节奏的雨滴声在此处回荡，看着前方的雨景，姜俊忽然注意到了在他旁边坐着的一名男子，淡金色的短平发，碧绿色的眼眸珠子，鼻钩很美，五官上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明显发紫的嘴唇。
他穿着一身露肩的蓝仔衣，紧致的黑色皮裤上一侧垂着根镀金色的链条，他整个人岔开双腿，弯腰而坐，从刚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在那里安静地坐着，看着雨从空中洒向各个角落。
从他两只臂膀所凸出线型的肌肉来看，也许隐藏着八块腹肌，最起码从外观来判断，应该是个酷爱健身的人。
不知不觉，紧盯着他的侧颜有好一会儿，男人也注意到了姜俊的视线，不再选择继续欣赏雨点从树叶、墙头如珍珠般滑落，而是拗过脖子错愕地望着着他。
“不好意思，或许我问的有些自恋，但是你刚刚是在看我吗？”男子面瘫着脸，吐字清晰地问道。
姜俊苦涩一笑：“很抱歉，可能是躲雨有些无聊了，你知道的，在无聊的时候，人们总会做出一些非常这样那样的奇怪举动。”
男子认可地点点头，并绽出了迷人的笑容。
“我理解，其实我也在一个人旅行的时候，总会不经意间看某个人很久，当然我更喜欢看美女，话说回来了，古夏国的漂亮女孩子非常多，而时间又是流逝的很快，所以……”
说到这里，男子忽然眼眸剧烈转动了几下，似乎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有点跑题了，于是迅速改口道：
“我的意思是说，通常情况下，我会选择背诵一些圣经诗篇来打发时间，能在忙碌之中，抽出点闲暇和上帝进行交流，尝试去理解它的无上智慧，我自身觉得这是一种非常好的修养。”
耐心听着对方说了一大通的姜俊，再度看了一眼他的潮流装，实在无法想象他口中所谓的修养，于是，只得无奈地微微一笑。
从目前来看，虽然这名男子古夏语说的非常流利，但说话的方式和相貌依然无法遮掩住他的外域气息，也就是说，眼前的男子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外国人士无疑了。
“你喜欢圣经吗？”
“读过一点，”姜俊俯头看了一眼脚边的蚂蚁群们，补充道，“只是我个人不太相信上帝。”
“或许跟每个人的信仰有关吧，不过，既然你说你读过圣经，想必你也是个崇尚虔诚的人吧？”男子幽默地说着。
姜俊并没有做声，他隐蔽地侧过头去往一边看去，毕竟男子提及有关于圣经的话题，其实是他最不想回忆的童年片段。
提摩曾说过：圣经都是神所默示的，于教训、督责、使人归正、教导人学义都是有益的，叫属神的人得以完全，预备行各样的善事。
作为教人行善的大载体诗篇。
圣经可以说一名宗教虔诚者必备的信仰书籍之一，曾经，在孤儿院里度过人生之初的他，也被强制要求成为这样的虔诚者，企图在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人生苍茫路上，找到救赎的办法。
通过诵读圣经礼拜与接受鞭打忏悔的方式。
“每个人都会有个各自的信仰归所，我记得圣经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是，在撒冷，有他的帐幕，在锡安，有他的居所。”
“这是希伯来语圣经76页第2节的？”听到了男子背诵的一小段后，姜俊瞬间起了反应。
男子隐有腹诽，短暂的沉默后，拍手称赞道：
“上帝呀，真没想到，你居然对希伯来语圣经这么熟悉，就连释注在哪一节，你都记得很清楚。
还说你只是读过一点，你们古夏人可真是谦虚……我也不是再说你们这一点美德不好，只是我觉得在知识方面可以坦诚一些。”
“其实真的只是读过一点而已。”姜俊依然坚持着。
说话间，姜俊有意无意地瞥见了男子右胸口袋中，插着的一张牌，黑色的命运弧勾勒而起的线条，光从露出的部分来看好像是一张塔罗牌。
等等……塔罗牌？
一瞬间洛斯莉莉先前告诫过他的话，在他脑内砰的炸开。
先前，她在给姜俊恶补魔术师结社情报的时候，就对他说过：“结社一般可以充当稳定战力的阶位魔术师，被称之为‘塔罗牌魔术师’，他们的主要特征就是每一个人必定会携带一张塔罗牌。
持有塔罗牌的人，尤其是二十二上位的魔术师，他们在长年累月的杀戮中，体内的魔能之力得到了一定的升华，所以就算是神月的宫廷专修魔法的二星级魔法使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遇到这种魔术师，姜俊先生，如果莉莉不在的话，你一定要跑。”
从回忆中复苏的姜俊，后脊忽然一凉，眼看阵雨逐渐淡消，他微笑着本打算站身离开，但没成想，男子竟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嫩腕。
“你发现我了吧？”男子的脸色突变狰狞，尤其是那双柔和的眼睛，此时仿佛裹上一层邪恶的戾气。
姜俊故作不知地开玩笑道：
“你在说什么呀，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其实是个gay？对不起，这方面我可不能帮到你。”
“都到了这种仅仅我一个念头就能把你的身体轻易撕碎的时刻，你还能保持幽默，该说你的确有S级目标的潜质呢？还是说你一开始就配得上这个头衔。”男子脸上的笑意逐渐泛深。
姜俊下意识地后仰了一下，对方的话犹如冰斧一样凿开他的头颅，让他只觉醍醐灌顶般的冰凉从头顶淌至脚底。
他把目光挪到了左手的无名指上，眼下的情况万分危急，和一名塔罗牌魔术师零距离接触，只有把昨天洛斯莉莉给他的「米苏之戒」取下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男子似乎发觉了姜俊的打算，用手指指向公交车站坐着的普通人，咧嘴轻笑道：
“你身上有遗迹圣物的味道，我很容易就能嗅到它的味道，这是我的天赋……所以，我也劝你少打什么歪主意，这么近的距离，我完全有富庶的时间杀掉这些无辜的人后，再杀掉你。”
姜俊所有算盘被对方瞅准，从对方的眼神中也看出他刚刚所说的不是什么糊弄话，于是他轻缓过一口气，坚定地看着亿森说：
“你的目标是我，别伤害他们。”
亿森眸光闪动，隐有震惊：
“真没想到，没有接受过理想国与乌托邦教育的你，居然也会在乎这些表面居民的性命，或许我对你稍稍有点改观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做亿森·帕瓦，是奴属于北洋魔术师结社，持有「力量」的塔罗牌魔术师。”威胁之余，亿森将目光更加凝锐地盯着姜俊。
姜俊喉结滚动，无声地在发颤恐惧。
对于塔罗牌魔术师的凶狠，从目前为止，他也遇上过两个，无不都是杀伐果断的杀手，专业冷静，而且也很有经验，就算没有魔术加持，他们也绝不是那种普通人可以比拟的。
雨点彻底不再从天空洒落，亿森轻轻地松开了姜俊的手，然后从椅子上站起。
亿森似乎是对姜俊失去了兴趣，皮靴踏进台阶下的水滩，溅起细小的水花，一步两步并没有停下，一直向前。
“我很忙，你确定还不抓住机会，问出你一直想问的吗？
相信我，看在安泰之神的份上，我会代替上帝解答你一个疑问，但我也会判断它是否有价值再选择性地回答你。”走到街道的花圃临近位置，亿森猛地转过头来，耍酷般的冷瞅了姜俊一眼。
姜俊早已从公交车站离开，默默地跟着亿森走到了这里。
他垂在大腿两侧的手，紧紧一攥，咬牙道：
“我只想知道，你们魔术师结社为什么一定要除掉我？”
亿森侧过身来，敏锐的目光在姜俊的身上上下打量，没有任何魔炁的反应，没有任何别样的气质，其实亿森从刚开始接触到这个S级目标的时候，也反复在想是不是结社方面哪里搞错了。
直到看到他的无邪眼神，还有他左手上佩戴的遗迹圣物，以及他本源深处察觉到的那异样的波动，他大概能猜到他意识根源潜藏着巨大的力量，甚至是他乃至结社长们都望尘莫及的。
“你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亿森短促地叹了口气，虚晃着缥缈的目光，说着，“你也看得出来，我其实很喜欢这座美丽的城市。
可惜的是，这裹上蜂蜜般甜美的一切，却因为你的出现，而不得不被神的审判之枪给毁灭。”
“所以酿成这一切的，并不是因为你犯了什么罪，而是你本身的存在就是不被允许的……
最后，我希望你别误会什么，这一次放过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也是一个怀着虔诚与圣慈之心的人，但倘若那一天真的到来，无论如何，我也一定会来杀掉你。
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住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净土。”
亿森冷言冷语地述完，便在几个水波之间离去。
不知为何，有那么几个瞬间，在姜俊眼里，他单纯地立在那里，直观地给人某种沉重、孤独和俯视的感觉，就像手持战斧、站立于黑土之上的黄金巨人。
……
……
走到下一节公交站台那里，亿森视线的前方，出现了一男一女，他们分别是右之「恋人」·左兰和左之「恋人」·艾娃。
带着黑色咧嘴图案口罩的左兰，用手轻轻抵着额头，率先发出轻蔑的诽笑声：
“你的身上的血腥味呢？我想这不可能是你专业到已经擅长杀人不见血了吧，起码对你「力量」来说，太格格不入。”
亿森皱了下眉，没有立马对左兰的冷嘲热讽做出回应，而是看了一眼远处的公交车有没有鸣响到来。
习惯等待的亿森，仿佛一直都在等着有这么一辆公交车，将他载到传说中耶娃毕生都在寻找的慈暖圣海的风港。
沉默片刻后，他走上台阶，轻声道：
“这次任务，我不参与了。”
左兰半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开，惊愕数秒，转过身来说：“你疯了？擅自拒绝接受任务，可是会被「审判会」那群家伙问罪的！”
“我很冷静，更何况作为二十二上位的塔罗牌魔术师是有特权拒绝接受任务的，我想「审判会」的那帮执行者应该还不会不知道权力法案中的这条律文吧。”
亿森的口气坚决地说道，熟知法案的他，在听到审判会这个结社魔术师人见人怕的词后也没有出现任何情绪波动。
艾娃用手指摇转着她的紫长发，轻拍了左兰的肩膀两下，阴阳怪气道：
“算了，左哥，亿森他或许是怂了吧，反正现阶段来古夏的魔术师还有不少，人家和你又不是完不成这项任务的，而且呀，靠着北洋魔术师结社的老前辈呀，说不准还真会失败呢。”
“那就好，反正暗杀与陷阱，一直以来都是东洋魔术师结社的特长……不过，我听说魇月那小子似乎暗杀还失败了，你说他算不算给你们的特长给抹黑？”
亿森点了一根烟，言语之中充满了嘲讽。
艾娃气的跺脚，准备撸起袖子就找亿森干架，却被左兰一把拦下：
“亿森，你别以为比人家在结社多混了两年，就有多了不起，真比起魔术来，我艾娃未必会输给你。”
亿森白了她一眼，以不待见小姑娘般的口气说道：
“作为两人共持有一张塔罗牌，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都懒的理睬你，既然你们有能力完成这次任务，就好好表现吧，我先去北威夷度假了。”
说罢，亿森等待的公交车也赶巧的到了站，他掐掉烟头，和煦地迈入车门内，与左兰、艾娃在无声中道别。
“左哥，你看这人到底是什么态度嘛，气死人家了。”艾娃目送公交车远去，拽着左兰的胳膊一直摇个不停。
左兰低瞅了艾娃一眼，碎声细语道：“亿森·帕瓦到底是北洋结社排行第六位的魔术师，况且以他的资历别说是主教，就连晋升教长都绰绰有余了，这种人我们还是担待点。”
坐于车内的亿森，在颠簸中感受新旧历史交迭的震撼，古新式建筑风格独特，城市的街道，诸如此类的美景映入车窗，让他不禁感喟他在这城市一角成为过见证者。
祥和冲散了他心中的疲惫，脑海中闪回与姜俊相见的短暂，霍别已久的安宁让他身心一阵放空，以至于不禁发出喃喃自叹：
“我讨厌权谋、利谋，因为它们总会告诫人们学会今天比明天变得更会算计，我崇尚力量，单纯的是我不想用智慧去算计、用恶念去揣测他人。”
“简简单单有何不好，倒不如说，简简单单才是最难做到的，活在这个充满着明暴力和暗暴力的世界中，我们谁都不过是缺乏力量的可怜虫……”
车载入隧洞，黑暗罩下，亿森就这么在颠簸中浅浅地坠入美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