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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密室毒杀

一年半后。

  南庆王朝,涿州县。

  涿州是个不起眼的小县城,麻雀虽小,却位于天子脚下,离京城约莫只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

  舒墨与舅爷走进县衙门的时候,只见台阶上,走廊里,大门外,或站或坐或蹲,全是嗑瓜子喝茶水看热闹的县民,听见他们嘴皮翻飞,八卦得那叫一个来劲。

  “李家娘子,你怎么也来了,还抱着吃奶的娃?”一个矮胖大姐朝着身边的高瘦娘子寒暄。

  “哟,那还不是看县太爷咋个审方老爷的案子呗?张大姐,你说这案子邪不邪门?这方老爷是在自家书房里死的,脸都绿了,双眼突出,七窍流血,样子吓死人呢!最吓人的是,发现尸体的时候,门窗可都是反锁的,屋外连个脚印都没有!”

  “是呀,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说起来这方老爷一向口碑不错,做生意也厚道,给伙计的工钱也比别家高。前两年咱们县里发洪水,他还捐了不少钱呢,没听说他有什么仇家啊?怕是有人盯上他的钱了?”

  “是人还好,就怕不是人呢……”那高高瘦瘦的李家娘子神色古怪,伸出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张大姐面上也露出几分惧色:“李家娘子,那你的意思是……”

  “大姐你想啊,这方老爷的发妻死得早,只留下一个儿子,儿子懂事出息,前几年都考上了举人,方老爷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开了七八家分号,买了一座华丽的大园子,吃香的喝辣的,比起京城里的大人物过得都舒服!可这福气,结发妻子都没享到半分哪!后来方老爷又娶了两个夫人,特别是那三夫人,船上歌妓出身,不干不净的,妖里妖气,每天恨不得在脸上涂几斤粉!”李家娘子一脸嫌弃憎厌的表情,“可是方老爷就是宠爱这三夫人,听说三夫人进门后,连二夫人的房都不去了,说不准,哪日便要扶正!那大夫人地下有灵,哪儿容得这小妖精来坐上自己的位置?没准儿,就诅咒方老爷,要带这负心人一起走!”

  张大姐思量了片刻:“不对啊,按照你这么一说,那大夫人地下有灵,这么厉害,也该先咒死这三夫人才对啊?咒死了方老爷,这歌妓出身的三夫人还不是要分遗产?到时候,方老爷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都便宜了这小妖精,又能改嫁个年轻后生去了,那大夫人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这……”张大姐毕竟多吃了几年饭,这分析听起来很有道理,李家娘子不吱声了。

  舒墨微微一笑,看向舅爷,轻声道:“这方大流死得确实蹊跷,怪不得县民们多有怪力乱神之说。”

  她,便是当年的苏茉,重生的君陌舞。

  经历了一年半的学习与磨练,如今她女扮男装,北上赴任,跟舅爷姓,改名舒墨。

  墨者,淋漓尽致,大笔一挥,书写这世间之真相也!

  “的确,密室杀人,手法诡异,又找不到动机。”舅爷——舒景,也就是当年那位救起苏茉的老者,意味深长地看了舒墨一眼,笑道,“小墨,你这一来便碰上一场好戏,好好唱吧。”

  众人见二人走进,也是一愣。

  这两人,好生出彩。

  老者长须飘然,仙风道骨,特别这少年,素雅青衣,墨似的黑发束在脑后,白皙的脸庞上一对眼眸若宝石灼灼有光,是个难得的美少年。

  这两人,好像不是县里人,没见过。不知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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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静,肃静,现在开始审方大流被害一案。”

  县太爷朱文章是个白面团也似的胖子,两撇八字胡,握着惊堂木的十根手指也是短短肥肥,舒墨想,他不像个县太爷,倒像个和气生财的土财主。

  众人便都安静下来,伸长脖子。

  县太爷隔空瞟了舒墨一眼,便转过眼神:

  “带上人证!”

  一个模样艳丽的妇人砰地一声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虽然一身素服,但头上还带着晃眼的珠钗,指甲上还涂着鲜艳的桃红色蔻丹,煞是扎眼。

  这便是方才李家娘子八卦的主角,方家三夫人胡绿衣。舒墨已打探过,她的确之前是河上花船的红牌歌女,方老爷经常去听她唱歌,一来二去,看对了眼。

  她性格泼辣,年纪又轻,比方老爷足足小了二十岁,自然很得方老爷的喜欢。相比起来,进门十几年已是半老徐娘的二夫人那里,就冷清多了。但二夫人本来身体不好,又好静,府上倒也太平,旁人都羡慕得很呢。

  “人证,你是何人?”

  胡绿衣高亢的声音跟唱戏一般响彻衙门:“青天大老爷明鉴,民妇是方家三夫人,胡绿衣!“

  “听说,你是你相公尸身的第一发现者?你说说,当时,是怎么个情形?”

  胡绿衣咬牙,眼中含泪:“正是!昨日原本是我家相公的五十岁寿辰,前晚,相公原本在民妇房内,却说有些账册要看,怕吵到民妇休息,便未在民妇房中过夜,而是转去书房睡了!”

  舒墨自然也知道方老爷宠爱胡绿衣,大多数时候都在她那里过夜的,但胡绿衣还要如此强调自己受宠,面上便又浮起兴味盎然的表情。

  “第二日早晨,民妇一早被丫鬟香儿叫醒,民妇梳妆打扮完毕,就去书房叫相公起床……岂知,到了书房门口,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此时,正好大少爷也过来了,我们便一起敲门……”

  众人的目光立马转向胡绿衣身边的另一人。

  这是个紫色长衫青年男子,二十来岁,丰神俊朗,气质翩翩不凡,正是方老爷的独子方博文,前几年中了举人,在县里很受欢迎,但尚未娶妻。

  “方博文,你家三夫人说得可对?”

  方博文也是一脸悲伤,俊朗的面孔消瘦憔悴:“是的。小人想到中午是父亲的寿宴,宾客们马上就要到了,可父亲还未起床,有些奇怪,父亲平日里都早睡早起的,便想去唤父亲起身,结果在书房前面的水上游廊上遇见了三姨娘。”

  舒墨微微点了点头,那书房处于湖上,三面环水,死去的方老爷最喜欢在这书房品着一盏茶,吹着凉风,看着书本或者账目,困了便在此歇息。

  “我们二人都敲不开门,因父亲向来谨慎,在书房看书之时都会反锁门,而钥匙只有父亲自己有,我们,包括二姨娘都是没有的,所以很焦急,后来,我绕到书房后面,想看看窗户有没有锁,结果窗户也是锁上的,但小人看见窗帘露出了一条缝,从那条缝里……”方博文的声音猛地拔高,面色哀戚,“小人就知道不好了!然后,小人叫小厮拿了斧头,砸开了书房门,闯了进去,就见到父亲躺在地上……”

  ——躺在地上,圆瞪着凸起的双眼,脸色呈现一种诡异的绿,七窍流血,仰面朝天,断了气。

  舒墨微微叹息。

  方才,她与舅爷已经去看过尸身,现场状况确实与方博文说得无异。

  在方老爷早已僵硬的手旁边,掉着一个碎成两半的细瓷茶杯,茶杯中还有些许残渣,和已经发黑的血一起,洒在方老爷的衣襟上,如一树黑梅花。

  实乃中剧毒而亡,片刻毙命,连挣扎都没有。

  而且,如同方博文与胡绿衣说得那样,书房位于湖上,门窗皆是反锁,只有一片厚重的黄铜钥匙,就在方大流的尸体腰间稳稳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