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春雷轰鸣，寒流在愤怒的飞沫中呼啸，跟雷声争鸣。雨也越下雨大，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一点缝隙，豆大的雨点落在了地上，溅起水花，水花落在第上的时候，又变成了一个个小水泡。突然间，一道闪电从云层里跳了出来，迅速在空中炸裂。可欣吓得急忙捂住耳朵，正如她所料，不出几秒，雷声振于天。风追着雨，雨赶着风，风和雨的联合，将街道上的行人逼得躲了来，一瞬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整个天地都在雨水中。
宋可欣两道细眉微微一皱，又重新推开玻璃门，来到王如老师的这个角落里，坐了下来说：“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住的了。”可欣的声音也不是很高。
王如老师，透过咖啡店的玻璃，看着窗外，风呼呼地刮着，雨哗啦啦地下着，街道上寥寥的行人，白花花的全是水，仿佛流淌成的河流，水面上争先恐后地开放着无数的水花；远看，楼房和树木都是模糊的。忽然之间，只见一条电光绵延于重重叠叠的阴云之中，仿佛一条饥肠辘辘的巨蟒，那蟒，张嘴一声巨响。
然而他却怔怔地发神，背躺在靠椅上，他还在为刚刚到举动懊恼。
他听到可欣的话，喜地把头一仰，正看见宋可欣的修眉大眼的鹅蛋脸贴在这个角落的窗中间那块玻璃上，同样看着窗外。又回头对着王如老师不失礼貌的一笑，他不觉欣喜地应了一声：“是啊！春雨潇潇地下着，正在唤醒大地，悄悄地带走寒冷，慢慢扶去树木上严冬的创伤……”接着又抱歉似地说了一句：“宋可欣小姐，刚刚实在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
“没事!”宋可欣笑着回答道。“刚刚发生的事，我也忘记了，现在雨越下雨大，等会不知道怎么回去呢！”
王如正要答话，只见宋可欣却把脸贴在另一面玻璃上，托着下巴，继续说：“人间天上，潇潇共雨。水溅曼珠，忘川流水，突然之间有一种美妙的感觉呢！”
“是的！”王如接口道：每次听着雨声，情绪都是无比的平静，那种平静中带有一丝丝的忧愁，我也喜欢雨，喜欢在看雨时回首往事，喜欢在听雨时展望未来。”
“嗯，”宋可欣应了一声，微微点一下头，朝窗外看了一会儿，又掉过头，期待地拿出这叠文纸出来，看了一下说道：“正好，称这个时间，将王如老师您的作品阅读一下。”
王如浅浅地笑了笑，顺从地答应一声，就朝着洗手间走去，刚转身，又掉过头看可欣，说道：“写的很仓促，可能会有些错别字，还请指正出来。”
“嗯，可以理解，”宋可欣瓜子形的白嫩脸庞也还红润润，在她带笑说话的时候，脸颊上现出两个酒窝，那闪动着两只明亮的眼睛灵动而迷人。她看见王如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她不用思想茫然地过了片刻，然后猛省地拿起这叠文纸，想接着先前中断的地方读下去。
但是她觉得思想不能够集中在这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面了。印在A4纸上的四号字，在她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而且不时地往隔行跳动。值得人憧憬的充满阳光与甜美的梦想中的恋爱，渐渐地黯淡了。
代替那个在她的脑子里浮现的，是她过去的日子和她现在的环境。她是一个记忆力很强的人。
她能够记起许多的事情，尤其是这几年。的确，这几年，在她的世界中，总会闯进一个人，每一个变化都在她的心划了一条不可磨灭的痕迹，让她的心境不停的改变，使她知道一些从前完全不曾想到的事情。
这些变化中，最大的就是九年前父亲的死，还有母亲和新的男人丢下他她和弟弟，开始了新的生活。尤其是后一件事情给了她相当大的刺激。
到后来，她和弟弟宋可金相依为命，和奶奶一起生活，那时她还在念高中，弟弟则在初中，忽然有一天，弟弟离家出走了，她从弟弟平时最好的同学那里知道可金离家出走的原因：不喜欢奶奶的家。
她以前从不曾想过，会把家里当作可怕的地方逃出去。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的一切都跟从前不同了。
那时，她自己也似乎有了改变。
在奶奶家的时候，和弟弟每天都会被别人冷眼相看，奶奶也从未正眼看过她和弟弟。特别是那些亲戚，明面上嘘寒问暖，可暗地里却指手画脚：没人要的孩子!父亲死了，母亲也跑了!
但细细一想：“在他檐下过，怎敢不低头？”这就是求人的苦处，又何必赖在奶奶家，讨人厌？
她还记得奶奶还批评她心直口快，爱说爱笑，而从那之后，她便不想回奶奶家了，每天都泡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她从那时起，能够拿一本书静静地坐在图书馆几个钟头。
那时候她的心情是很难形容出来的。好像有一个渴望在搔她的心，同时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里飞走了，跟着过去的日子远远地飞走了，她的心上便有了一个缺口，从那里时时发生隐痛，有时甚至是无缘无故的。
固然这心上的微痛有时是突然袭来的，但是过一下她也就明白那个原因了。她马上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过后她又胆怯地把它抛开，虽然那件事情跟她有极大的关系，而且使她很担心，她却不敢多想它；同时她自己又知道即使多想也不会有好处。
这是关于她的婚事的。她只知道一点，另外又猜到一点。那时她还在念高中，奶奶要她辍学，别浪费钱!
奶奶想把她许了给贺家的第二个儿子。聘帖已经交换过了。这门亲事是奶奶起意而由她的姑母亲手办理的。下定的日期都已经择好了。这是弟弟在外面无意间听来的，贺家的第二个儿子她也见过，三十多岁，矮胖胖的，是在律师事务所工作，奶奶和姑母觉得很有前途，于是打起可欣的主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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