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辗转两日,风餐露宿,离城镇应是近了。
当日我用藤条栓了两股绳,将我们安稳地放下山崖,踏上地面。他的伤势已被遏制住,行进速度可以稍稍放缓。今日我起得早,于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
倚靠在大石上的男子提早睁开了双眼,环顾左右,发现旁边空空如也,眸光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一瞬,缓缓站起,伸手拂去衣角的几星灰尘,姿态从容优雅。
他向前迈着步子,神色自如、步履平稳,只有越攥越紧的手指泄露了他的心绪。
前方有一处溪泉淙淙流淌,声音清脆动听,如同环佩互相撞击。到处是葱绿的灌木,掩盖了那边景象。
柳暗花明一般,视线豁然开朗,天边白云悠悠,阳光明媚披泽万物,远处青树翠蔓,摇曳生姿。目光拉近,山溪涓涓,清冽见底,傍石奔涌。池底岸边,怪石嶙峋,日光下澈,影布石上。
此地如此清新灵秀,浑然一体,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临水的一尊大石上一个盘膝而坐的背影。
她一头如瀑长发披散下来,湿漉漉的,不断有水珠滑落。此刻她正一手将青丝尽数握于脑后,另一手捻着一根长长的红丝线一道道地缠绕其上,腰杆挺得笔直,上半身竟毫无顾忌地裸露在清晨的空气里——
常年不受太阳照射的肌肤白皙光洁,日光点点跳跃其上,闪烁着上好的凝脂玉一般的光泽。腰背曲线素净美好,并不如养尊处优的女孩子那般柔软,却别有一番韧劲。而她的脖颈以下、腰部以上,却呈现着一副震人心魄的景象——
纵横交错的疤痕蜿蜒在她的脊背上,有些正在愈合,有些是新添的。这些疤痕并不显得狰狞突兀,而是被完整地绘入了一幅画中!
不能算画,这应该是纹青,绘着一头充满王霸之气的猛虎!眼似铜铃、齿如利剑,威风凛凛,目光如电。随着肩胛上肌肉的活动仿佛被赋予了活力,就要从脊背上蹿出来,挥舞着如刀利爪将一切敌人踩碎在脚下。何其栩栩如生,令人胆寒。
拥有如此夺人眼球的纹身的主人尚未察觉有人窥视,依旧用心束着三千乌丝。
偶然闯入此处的锦衣公子黑眸微微发紧,紧捏的手指慢慢松开,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
我神清气爽地回到原地,远远地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他正娴熟地为右肩上的伤口缠上绷带。那么一个月明风清的身影,立于浩渺天地之间,尘埃不沾、烟火不惹,仿佛随时都会随风仙去,在天涯尽头,与流光合二为一。
看到这幅场景,我心头一动,数天前一个相似的画面浮现在脑海。来不及思索,尽全力飞奔过去,趁他未来得及转身之际完成一个曾经想做但未做得动作——抱住他的腰身。
一刹那,天地寂静,万物枯荣。
我将脸轻偎在他宽阔结实的脊背上,闭眼,聆听自己心如擂鼓的同时,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方胸膛中的跳动,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心里饱满得仿佛要融化了一般。
鼻翼轻易攫住了一丝桂花的香气,沁人心脾,馥郁撩人。日光倾城而下,暖融融地朗照着我们。世界美好地过分。
这一刻,我们离彼此如此之近,近得切实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以往的间隙生分消失殆尽,前嫌伤事一笔勾销,只留下这么真真实实的,温暖。
“……做什么?”良久,他醇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染上淡淡的笑意,和一份显而易见的温柔。
我放开手,后退一步,与转过身来的他对视,满不在乎地一挑眉:“我想做什么,便做了,需要理由吗?”
他眉目如星地将我望着,忽地勾唇一笑,一手抚着我的耳廓,低下头在我耳畔呵气如兰,如一只羽毛拂过,微微瘙痒:“你这样,真像一个小无赖。”
我索性勾住他的肩膀,将脸凑得很近,能清楚地看见他琉璃般的眸子里映出我的模样,略带痞气地一笑:“我无赖的时候多着呢,以后有你见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