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严深深俯首,稍稍用眼角余光投射同僚,试图看一看有谁会出来歌颂胜利,以转移皇帝的注意力,解除当前的尴尬局面。可群臣竟都在传阅军报,还有人去向那些西域诸国国君讲述此战的经过,一时没谁插到皇帝与李严当中来。
换了他人在此,只怕场面就要不可收拾。
皇帝现在问了,我怎么回答?
要不,谈一谈南中军务?那不成,那里有李德昂坐镇,哪有什么需要我冒死的?或者西域……更不成,那是车骑将军张飞建功立业之所,我一个后将军,没得去和张翼德打对台。
实在不行的话,只好谈谈江东了?就说江东虎狼之性不可轻纵,须得,须得……须得怎么样,都是雷续之的方略,又与我何干?
可恨啊可恨,我为什么要说“冒死“二字呢?得多大的事,才值得光禄勋、后将军冒死?
李正方啊李正方,你好糊涂!你这不是把自己拱在炉火上烤么?
这话该怎么圆?现在我该说什么?
好在李严确是部分如流、趋舍罔滞的干才,急智非同小可。他调动起平生智慧,快速转动着脑子,终于有了个主意。
他瞬间将满脸的尴尬化于无形,正色道:“不瞒陛下,适才陛下观看军文,神色沉痛……臣误以为前线军情不利,所以,所以……当时我想,胜败乃兵家常事,断不能以一场胜败而责罚股肱之臣,更唯恐陛下对丞相有什么不满,所以慌忙出来拦阻!”
皇帝一时愕然:“有孔明亲往,前线军情怎可能不利?我又怎会对孔明不满?”
李严满脸羞惭,连声道:“是,是。陛下,原是我误会了。”
皇帝又转而问左右内侍:“适才阅读军文时,我的脸色果然很沉痛么?”
内侍们都道:“陛下心念故人之后,足显宽仁厚惠。”
皇帝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喃喃道:“说起当年旧事,我早年栖身许都的时候,是见过子桓、子文兄弟的。当时孟德待我不薄,出则同舆,坐则同席,还引我登堂入室以见家人,谁知道数十年后,曹子文竟宁死也不愿来见一见我呢?我与孟德的敌对,是为天下大事,为万民的未来,而非出于个人的恩怨,若有一日,孟德的子孙辈托庇于我,难道我还会苛待他们么?”
内侍们觉得,皇帝大约是走了神。有人略微靠近些,低声道:“陛下?”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拿嘴往下首李严的方向努了努。
李严脸色阵青阵白,已经像是要晕倒的模样。
“想多了,想多了。”皇帝自嘲地笑了几声,收拢心思,他转而向李严招手:“正方,你近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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