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川有些慌张。
他现在左手抓着龙虾头,右手抓着龙虾尾,面前是一大盆蒜香味的小龙虾。
对于吃货来说这应该是夜宵的顶级配置了。
但幸川吃得战战兢兢,味同嚼蜡。
罪魁祸首正是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周景。
周景没吃,他开了瓶啤酒坐在幸川的对面,面带笑意,时不时地催促幸川赶紧吃,还贴心地问道需不需要剥虾壳。
天真的幸川在第一瞬间当然是点头,并且甜甜地朝周景笑。
紧接着幸川就感觉自己背后冒起一股冷风。
但面前的周景还是带着微笑,甚至连弧度都没有改变。
修长白皙的手指抓住红色的下虾壳,在龙虾的脊背处用力地将其掰断,在使劲捏住虾尾,紧接着白嫩紧致的虾肉就露了出来。
周景还贴心地给他蘸了汁水放到碗里。
肉是好吃的.....
吃完怎么还冒着凉意呢?
幸川尴尬地笑了两声,把虾肉吃掉,并且表示自己已经学会了精华可以自己动手了。
周景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都要被自己气笑了。
周帅一天内感到了第二次的挫败感来源于自己丰富的脑想象力。
而这次周景才认识到有句话说得实在是在理——甜蜜会使人冲昏头脑。
周景看着幸川吃得有些局促,时不时还抬头望他两眼,便不再逗他,态度温和下来:“快吃吧。”
幸川吃到一半电话铃声忽然响了,他双手沾了油汤不方便,周景替他拿起来——是卢蓝的电话。
卢蓝担心地问:“你不是说过来吗?怎么还没来?路上出什么事了吗?”
幸川口直心快:“没啊,我在学长家。”
“学长?哪个学长?周景?”
“对啊,我在他家吃小——”嘟嘟嘟......
幸川愣愣地抬头看一脸慌乱挂掉电话的周景,“怎么了?”
周景扯出个假笑,“没,没什么啊,我就是手抖了一下。”
这种感觉为什么就是这么心虚呢?
没一会门铃又响了。
周景心想:这下完了,人家姐姐肯定以为我是个什么人呢,哄骗别人弟弟到家里......
周景开门,正打算解释一番。
结果卢蓝提了一大口袋的零食,一股脑全塞在周景的怀里,笑道:“你们男生也这么黏糊糊的,不过幸川有个朋友不容易,你们好好玩,反正是周末,他不用回学校。”
一说完卢蓝就意味深长地朝周景点点头。
周景:“......”
转过头和幸川大眼等小眼。
幸川干巴巴地笑几声,“我姐...比较疼我。”
周景低笑一声,把零食丢到他怀里,提醒他:“别吃太多,晚上不好消化。”
幸川忙不迭地点头。
在周景的眼里,幸川就跟个小孩似的,天真纯良没有任何信仰,像一张白纸一样。
也许是因为从小练舞的原因,他的身上还有几分对于艺术的纯粹。
眼里闪着热爱的光芒。
周景前段时间搜了下幸川,发现他确实在跳舞上有天赋,在2016年的时候就获得赫尔辛基国际芭蕾舞比赛少年组男子一等奖,也是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进舞蹈学院的。
是个热烈纯粹又单纯的人。
周景看到舞蹈视频里面的幸川,那时候他应该也才十几岁,看起来比现在更小,却很有灵气,身姿灵动功底扎实,脸上是对舞蹈的热爱和渴望。
周景是个不懂艺术和浪漫的理工男,他对于芭蕾这样一个高雅的舞蹈说实话是一窍不通的。
但是在幸川的身上却有着很柔和的魅力,引领着你不断往前,跟着他的舞蹈上下起伏,确实是很有灵气的了。
“好吃吗?”周景出声问他。
幸川点头,嘴里包着圆鼓鼓的跟周景抱怨:“我们老师今天特别暴躁,一直让我们练基本功。”
周景倒了杯水给他递过去:忽而问道:“为什么想要学芭蕾舞?”
其实这一直都是周景很想问的问题,男生跳芭蕾确实很少见,在人们的印象里芭蕾总是柔美的。
男生跳芭蕾总觉得有些违和。
幸川放下手中的东西,忽然很认真地开始回想自己从什么时候学芭蕾的。
到最后他轻笑一声回答道:“我能记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却记不起我上的第一节芭蕾课了。”
“.......我妈是皇家舞团的首席芭蕾舞演员,她获得过很多奖,并且致力于把我和姐姐都培养成优秀的芭蕾舞者。”
“我姐比我大六岁,”幸川看到周景有些惊讶的神情轻声笑了笑,“看不出来吧,我姐看上去特别年轻漂亮。”
语气是满满的依恋和骄傲。
周景笑着点头,夸赞道:“确实很漂亮。”
幸川接着说:“在我三岁那年,我因为调皮从阳台上掉了下去,我姐姐为了不让我受伤然后自己垫在了下面。”
他抬头认真盯着周景,浑身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悲伤。
“我三岁,我姐姐九岁,她再也不能跳舞了。”
“医生说伤到了骨头和神经,不能进行剧烈的活动了,变相来说就是不能跳舞了。妈妈很生气,因为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姐姐身上,但是我却毁了她。”
“我妈自从生了我以后身体逐渐虚弱,也很少能上台表演了。她是把舞蹈看作生命的,她想过最美好的死法就是在舞台上跳着芭蕾,感受着时间的流逝,让时间带走她和她热爱的舞蹈。”
周景伸手轻轻拍了拍幸川的背,温热干燥的手掌将一阵暖意传输到幸川身上。
“后来我就开始拼命练舞,十多岁的时候就去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学院学习,后来又跟着爸妈辗转世界各地,慢慢地芭蕾就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夜里很安静,整个客厅没有其他声音,清凉的冷气静悄悄在空中弥漫,温度舒适。
周景的声音如同大提琴般低沉悦耳,充满着磁性。
“那你喜欢芭蕾吗?”
幸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似乎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太久了,而且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种问题。不过我想应该是喜欢的,我享受舞台。”
周景勾起唇角,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你跳芭蕾的样子很好看,像艺术品。”
幸川就腼腆地笑。
光洁修长的脖颈如同优雅的天鹅一般,优雅地伸展。
周景余光忽然扫过桌上的残渣,而后特别惊讶地问:“桌上的龙虾你都吃了啊?”
幸川捂着小肚子不好意思地点头,“我中午没吃饭。”
这盆龙虾应该有两三斤,如果是周景一个人吃可能都吃不完。
周景哭笑不得,“你吃这么多,晚上怎么办啊?”
幸川试探着提议:“要不去外面散个步?”
晚上都快十一点了,上哪去散步啊?
周景轻叹一口气,让他站起来活动活动。
幸川挺不好意思的,瘪瘪嘴站到阳台上开始打太极。
“起势,放——”嘴里一直念念叨叨,动作却很标准一笔一划的。
见周景一直盯着自己看,他便拉着周景站在自己身边教他打太极,还跟他说:“吃撑了就打太极,打两三次就不会撑了。”
说着就要教周景。
周景愈发哭笑不得,问他:“你都是从哪学的乱七八糟的啊。”
幸川振振有词:“这是真的!”
周景福至心灵,忽然开口问:“你怎么对我就蹬鼻子上脸,丝毫看不出自闭啊?”
他上下打量了下幸川,怀疑地说道:“我看你也不像啊,你该不会是骗我吧?”
幸川弯着眼睛笑:“因为我觉得你是好人啊。”
周景神情明显不信。
幸川转而很真诚地开口:“你知道有人带着吃好吃的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吗?我可以在美食的道路上少走多少弯路啊。”
周景那一瞬间说不上是开心还是悲伤,但好歹觉得自己是有点用的,便哭笑不得地接受了这波吹捧。
“好了,去睡觉吧。”
这话脱口而出都成自然了,明明两人才见过几次面,却熟悉得像是认识了很久。
幸川弯着眼睛想说些什么,却被心知肚明的周景一口否决。
“不行,今晚不能跟我睡。”
幸川的表情愣了一瞬,接着更加愉悦了,他走上前拍了拍周景的肩膀坏笑道:“你想些什么呢学长?我是问今晚我穿什么。”
俨然一副没皮没脸的无赖模样。
周景深吸一口气,也学着他的语气调侃道:“没有衣服,光着吧。”
幸川瘪嘴,自己一溜烟地跑上了二楼,探出个头说道:“谢谢学长。”
周景仰着头轻笑着问他:“谢我什么啊?”
“谢谢你收留我。”幸川往自己原来住过的客房里面走,甩下一句。
周景跟着他上楼,轻轻敲他的房门。
“我是要收费的。”
幸川约摸是在里面换衣服,声音有些含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周景逗他:“不给钱我就断水断电。”
话音刚落,整个房子蓦然一黑。
幸川在里面愣了两秒,突然崩溃地大叫:“不是吧,学长?!”
周景也茫然了一会,反应过来,“不是,是停电了,我去给你拿手电筒。”
幸川声音有些颤抖,“等...等会,我看不见了。”
周景敏锐地感受他的不安,直接推门进去找到幸川的位置,捏住他的手腕往外拖。
幸川一直在挣扎。
周景哭笑不得:“你不是怕吗?我带你出去。”
幸川小声地说:“我衣服还没换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