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说的理由就非常好。”下雨天很喜欢马哨的理论,“酒确实应该被看作一种药,而非食物。”
在酒的问题上,两人又随便交谈了几句。
而只经过这短短几句的交流,马哨此前通过以貌取人对下雨天做出的判断就得到了印证——此人确实学识渊博,或者智力非凡。
显而易见的是,这位大祭司有着异常发达的语言能力。
他的语言能力是如此突出,以致于任何人只要与他发生对话,都不难察觉到这一点。
与中文、英文之类成文多年的语言体系相比,印第安人的语言明显不够成熟,没有文字且不说,口语表达也有一些不足。
语言本身不够成熟,再加上教育匮乏,没有语文课,导致绝大多数人的语言能力都处在一个较低的水平。
马哨重生以来,日常生活中一个直观的体验就是人际沟通比较费劲,尤其在涉及到复杂信息时。前世他一分钟能完成的对话,现在可能要进行两分钟。
这并不是他的问题,事实上他的阿帕奇语言能力算是很出色的了,其他族人彼此沟通时往往更费劲。
几年的时间里,马哨已经习惯了这种低效率的人际沟通,直到遇见这位大祭司。
同样的阿帕奇语,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词不达意、含含糊糊,但从下雨天嘴里说出来却是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马哨甚至觉得,下雨天可能是整个阿帕奇族语文水平最高的人。
在其他人的衬托下,与下雨天交谈简直像是一种享受。
另一边,大祭司其实也有类似的感受,马哨是他见过除自己之外阿帕奇语水平最高的人。
他终于不用像个教语言的老师一样,边说边教了。这让他如释重负。
“对了,我注意到眠熊氏族的战士好像很多都装备了马镫?也就是白人使用的那种骑马工具。”下雨天话锋一转,问起了马镫的事。
“准确地说是所有人都配备了马镫。”马哨点头。
“这是你们强大的源头?”下雨天显然没有亲身使用过马镫。
“源头之一。”马哨一边说着,一边拿来自己的弓,“另一个源头则是我们手中的强弓。”
下雨天接过强弓,摆弄了一会。
他身材清瘦,气质斯文,应该没有什么战斗经历,但骑马射箭是阿帕奇人的基础技能,不论男女老幼,多少都懂一些。
因此他还是可以察觉到这把弓的非凡之处,随后不禁感叹道:“看来眠熊氏族有一位伟大的工匠,你们的木制马镫也是他设计的吧?”
“伟大谈不上。”马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虽然两世为人,但却是第一次和这个词发生联系。
“怎么谈不上,这弓——”下雨天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随即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马哨:“难道……难道那个工匠就是你?”
“正是在下。”马哨说。
大祭司怔怔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从吃惊中恢复,但紧接着,一抹思索和犹豫在他的眼中闪过。
这个神色变化让马哨一愣。
他该不会怀疑我在吹牛逼吧?
不过事实证明,马哨想多了,下雨天似乎很信任他,根本没有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虽然我不是个合格的战士,但我相信这是一个伟大的创造。”下雨天拨动着强韧的弓弦,“而你,毫无疑问是个伟大的创造者。”
“这并非创造。”马哨却道,“白人肯定早就掌握了类似的甚至更先进的技术。”
这是实话。
他前世并不懂冷兵器,更没上过战场,100%纯度的弓箭门外汉,眠熊氏族现在使用的强弓,不过是他根据力学知识一个人瞎琢磨出来的。
虽然他一向有些厚今薄古,但如果说这就能达到十九世纪高端弓箭的水平,也未免过分小看古人了。
马哨甚至怀疑,自己设计的这种弓箭可能连中国汉朝的水平都达不到——李广射虎的典故他还是知道的。
也就是印第安人弓箭技术太过原始,他设计的弓才能显露峥嵘。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真的在无意中琢磨出了一些超前的技术细节,但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可以忽略。
“有道理。”大祭司显然对白人的力量有比较清醒的认识,“但你也依靠自己的智慧创造了它。”
他将强弓还给马哨,然后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让其他氏族的人也装备你的马镫和弓箭?”
“当然。”马哨毫不犹豫地说道,他从不认为这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不止是氏族,我们的兄弟部落也应如此。”
“甚至是我们的兄弟民族,基奥瓦人,纳瓦霍人,乃至所有愿意团结起来的原住民民族,他们都应该拥有更锋利的武器。”
下雨天闻言,不禁有些动容。
这个时代的印第安人,许多依旧茫然无措,在通向绝望的道路上浑浑噩噩。但也有不少印第安人很清醒,甚至清醒到了悲壮的地步。
下雨天便是后者。他希望印第安人团结共进,但他认为这不可能。
但马哨的话语里却流露出一种奇特的坚定,这坚定的程度超乎他的想象,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更不知道该怎么理解。
这让他的心绪有些难以平静。
他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既然这样,就麻烦你了。不过经过昨天的战斗,阿拉帕霍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我们有充足的时间为所有族人配备马镫和强弓。”
两人又谈了几句,下雨天便先离开了。
马哨则回到眠熊氏族的人群当中,他刚一回来,石鸦就不禁说道:“你不该惹怒大酋长。”
“大祭司会帮我劝说大酋长的。”马哨说了句。
“这可不一定有用,就算有用,也很难改变大酋长对你的印象了。”石鸦叹了口气,“他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印象不太好。”
马哨没说话,他其实不太在乎。
过了一会。
“对了,你父亲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石鸦问道,“就是你刚才讲的关于烈酒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