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当时就回了木坊,那我怎么从无察觉?”贺立业惊声问道。
“当时你已去往顺安府,而我,早已面目全非,纵是何叔也没认出我来。”
冯兴家淡然说道。
何叔听冯兴家这般一说,面带疑惑。
“大少爷,难不成当时老奴就见过你了吗?”
冯兴家点点头,“当时我以从外地来的雕刻师傅为名,想到店里打工,但却被何叔你婉言谢绝了,也并没认出我来。”
十方和黛靡倒是明白,冯兴家并不想以真面目回到叶家傀儡店,所以才隐姓埋名,是想用自己的手艺来帮着贺立业和叶小姐渡过难关。
何叔听了冯兴家所说,低头沉思一会儿,摇了摇头,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冯兴家却说道:“想来当时,可能何叔以为傀儡店已是朝不保夕,所以不想连累于我,这才没有收留,因而我当时就随便找了家小店,打工为生,想着等傀儡店再开张营业,必定需要人手,倒时自然会收下我。”
贺立业怎能不知道冯兴家的一片苦心,虽然隐姓埋名,但还是一心为了自己和木坊,更是羞愧难当。
“师兄,这都是天意,从没有一个人怪过你,当年师父临终时,口中念的还都是你,还说到了那边,就要去找你。”
冯兴家听贺立业口述师父临终时还念着自己,双目又不禁湿润起来,目光望向师父的灵牌,再次说道:
“当时,我哪能想到这些,只觉得实在没脸再以冯兴家之名,回到傀儡店,因此就耐心等待机会,因为我知道,小四你也知道,傀儡店是师父一生的心血,是我们一家人的根本,你绝不会让他倒掉关门的。”
贺立业连连点头,垂泪难止,何叔也不禁长叹一声,哽咽说道:
“原来都是老奴的罪过,如果当时老奴能认出大少爷,让你回家,老爷也不会娶了那个妒妇,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老奴才是罪人啊!”
冯兴家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不,何叔,当时我面目全非,连嗓子也被大火熏毁,莫说是你,就是整个孝沧镇几乎都没有人认出我来,这本就于你无干。”
十方听冯兴家这般一说,心中就是一凛,“可见,整个孝沧镇里,最后认出冯兴家的必定只有叶小姐了。”
冯兴家继续说道:
“后来,果不其然,小四娶了新夫人,叶家傀儡店也重新开门营业,虽然当时我心中极为不满,心想师父既然将玲珑托付于你,你怎能又娶新欢,如此,你将玲珑又置于何地?”
“师兄,从头到尾,玲珑她心里就只有师兄你一个,根本就没嫁给我。”
“这些,我后来都知道了,但我当时并不清楚,只是念着不能让傀儡店倒了,还是以普通师傅的身份进了傀儡店。”
“师兄,这,这也太委屈你了。”
就连十方和黛靡都清楚,贺家木坊虽然名震顺安,但普通傀儡师傅的待遇实属一般。
有活时都住在木乡楼里,没活时,都住在前院的通铺大房之中,只有手艺高超的师傅,才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通铺大房的条件也极为简陋,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大房中,别说与内院和客房相比,就连普通的民宅都远远不及。
冯兴家再怎么说,也是当世第一流的雕刻师傅,当个普通师傅,住在通铺大房,的确是太委屈了。
冯兴家却摇摇头。
“当时我能重回傀儡店,就已经心满意足,哪里觉得丝毫委屈,只不过看着如此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满腔的泪水却只能在没人的时候,独自往肚子里流。”
“当时,我一心想帮你度过难关,根本没有脸见你和玲珑,而且我也知道,内院与外院阻隔,外院师父决不能私自进入内院,因而也不担心会被你认出来。”
“只不过,凭我是根本没机会见到玲珑的,但我还是忍不住,在没有活的时候,都会一个人到内院门口,向里张望,希冀着什么时候,能远远望见玲珑一眼,虽死也无憾了。”
“但这个愿望却一直都没有实现,虽然我进了傀儡店,但自始至终也没能见到玲珑一次。”
“而且,当时我害怕被人起疑,也只能隐瞒自己真实的手艺,但就这样,我也知足了,因为只有我知道,我回家了,小四和玲珑,就在和我一墙之隔的内院里,这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冯兴家将憋了十年的心酸苦楚,淡淡讲了出来,莫说是贺立业早已哭的是死去活来,就连十方和黛靡也心有所触,眼圈红润,诹取鼻子也是酸酸的。
唯独红鸾,越听脸上越露出愤然之色,双手更紧紧抓住自己的红衣,似乎忍受着巨大的愤怒一般。
这时,却听冯兴家声音陡然一变,用手一指贺立业。
“我本以为,虽然你和玲珑并不知道我还活着,也不知道我已经回了木坊,但我们却都是一条心,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叶家傀儡店倒了,就算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们也算兄弟同心,只要齐心协力,傀儡店就能渡过难关。”
“的确,自从你娶了新夫人之后,傀儡店的生意就出奇的好,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客商专程来订货,忙的时候,一天能出几十个大小傀儡,不到半年,就已经超过了当年我管家的时候。”
“正当我满心欣慰之时,哪知道你却变了心,竟然将叶家傀儡店改成了贺家木坊。”
冯兴家声严厉色,吓得贺立业登时又跪下了。
“师兄,这,这并不是小四变了心,实在是,唉,小四无能,实在是无能为力……”
冯兴家冷冷望着贺立业,却说道:“我明白,你是身不由己,只不过是新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但叶家傀儡店这名号,是师父和我用命换来的招牌,却就这么变成了你贺家的家业。”
贺立业听冯兴家这般说来,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低着头无言以对。
“不过,我当时还挺感谢你这位新夫人,要不是她,恐怕我这辈子都再没机会能见到玲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