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沈风眠扶着软塌的榻沿缓缓地坐下去，地上铺着松软的地毯，像一团跌在棉花里，虚虚实实，虚幻缥缈，她将头枕在金丝软枕上，合上眸，两行泪从眼底滚落，划过鼻梁，抿进嘴角，咸咸的，却分明有些苦涩。

　　“娘娘，您……”忍冬的声音将她从虚幻缥缈中拉了回来，她不是跌在棉花里的，这分明是松软却冰冷的华贵地毯。

　　沈风眠别过脸，手指快速掠过脸颊，擦了泪：“忍冬，我好累，我想去睡了。”

　　忍冬点点头，扶起沈风眠，眼里满是担忧，她还从未见过皇后娘娘这个样子。

　　沈风眠褪下外衣，胡乱摘了凤冠，抻着腰躺到榻上，忍冬为她掖好被角，又细细把了脉。

　　“娘娘，您脉象还算平稳，腹中的孩子很好，但娘娘神思忧虑，身子也已倦怠的很，好好睡一觉吧，奴婢明日去为您熬一些滋补的参汤。”

　　沈风眠点点头，顺势拉住忍冬搭在自己脉搏上的手。

　　岁月更迭，昔人如烟。

　　这许多年来，她先是丧母，后是外祖母外祖父接连病逝，而后父亲也抵不过年迈又加之病痛，也撇下她和弟弟走了。

　　她经历过太多生老病死，至今想来都还哀痛荒芜。

　　但幸好忍冬一直都在她身边，她们在这碌碌红尘中因机缘巧合有了相互陪伴的缘分，十分难得。

　　她从不觉得她和忍冬是主仆，虽然礼制森严，她冲破不了规矩的束缚，但她从心底里，一直把忍冬当作自己的好友，一个擅医术，渴望云游四方，行医者仁心的朋友。

　　“忍冬，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放你出宫，让你去追寻年少的志向。”

　　男儿有志在四方，其实女子也不例外。

　　忍冬的眼眶又湿了，她将沈风眠的手塞进锦被：“娘娘，您好好休息吧，奴婢去把门窗关好，下雨了，又吹了这样大的风，还是有些凉，娘娘不能受凉。”

　　年少的志向，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但还是淅淅沥沥地，没有要停息的意思，周遭还是闪着惊心的闪电白光，偶尔光亮，在床榻的墙面上投下沈风眠长长的眼睫。

　　年少的苏州，夏天也会下这样的雨，但它是清凉舒适的，柔婉中还带了几分利落，总归是没有长安的凌冽，没有长安的阴郁，没有长安的沉闷。

　　苏州的夏雨，总是来的毫无防备，它就像传说故事里的诸天神魔，说来就来，说变就变，像长安城这般，沉闷一整日，压抑一整日，夜晚才等来急烈的雨，它是从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