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在三山屯停留了三天之后,就继续起程了。
对这一趟旅程,胤祚心中总是有些不妙的感觉,因此把自己手下的三百绿营军和五百八旗兵全都带上了,关键时刻还能预防不测。
张希载被胤祚留在了三山屯城,并叮嘱谷行一定要看好他,他是这次谈判的重要筹码,不容有失。
会谈的地点定在了李朝境内的咸兴府,距图门江边境五百里左右,咸兴府是咸镜南道首府,也是李朝北方的重镇,选择这里进行,足见李朝对此次和谈的重视。
本来按胤祚的意思,两国和谈,就要在边境上随便选个城市即可,这也是国际上的常用作法,但据说朝鲜国王李焞要亲自前来,所以会谈的地点就不能随意选定了。
本来胤祚认为大清就够落后的了,但进入了李朝境内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落后。
一路上随处可见面有菜色的饥民,光着屁股的孩子随处乱跑,大人的衣服也满是补丁,妇女们也要在田里帮着干活。现在已经是隆冬时节了,街头田间时不时就能看到冻死的乞丐。
车队周围,到处都是连绵的荒山,好不容易出现的平原,哪怕只有两三亩的大小,也种上了粮食。在半山腰的地方,可以看见残破的村寨,多是由树枝木材搭建而成的,像极了难民住的窝棚,砖瓦房一座都没看见。
一路上最让胤祚受不了的,就是脚下这破路,大清的道路是夯土而成的,虽然一下雨就变得泥泞不堪,但好歹算是平坦宽阔。
李朝的道路就是在荒草中的几道车辙,让胤祚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走得多了就成了路”,颠簸不平也就罢了,还七拐八拐。
加上一路上山地颇多,经常要五千多人排成一字长蛇走山路,最窄的地方仅容两车并行,而山路的那边就是悬崖。所幸一行人都安然通过了。
道路难行!等到了咸兴府之后,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不得不说,咸兴府这座李朝北方重镇,建的几乎可以等同富裕县了,城里也能看见穿着整齐衣物的百姓,周围的房屋也都是砖瓦建成。
这就是李朝的国力吗?胤祚在马车中,挑开了车帘仔细打量,这里人民的生活和江北岸的鲜族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个人民生活水平如此之低的国家,有了银两最先想到的事情,居然是向北方进军?
胤祚不禁有些好笑,这样一个国家,就算有二十万大军又如何?就算百姓再齐心又如何?哪怕将领再英明又如何?
在绝对的生产力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驿馆已到,请天朝使者歇息!”一个声音高喊道。
胤祚从马车上走下来,驿馆不由让他眼前一亮,虽不说雕梁画栋,却也是难得的华美了,就算和京城的宫殿比,也不诚惶多让。和周围的民居比,更是云泥之别。
进驿馆之前,胤祚叮嘱了车夫几句,一定要让拉车的马匹吃青储饲料,另外车架不能让李朝的人经手。毕竟是他的重要座架,大意不得。
“殿下,这座驿馆是当年,朝鲜迎接太宗皇帝的使者修建的。”吴泽作为胤祚的李朝顾问,一路上一直在给胤祚讲解,“用料规格都是按照修建王宫的标准,只用来接待我大清的使者。”
胤祚心中不禁鄙夷更胜,这种只用于外交的面子工程,即劳民伤财,又毫无意义,不愧是后世那个国家的祖宗。
“吴泽,这朝鲜为何依旧如此贫穷啊?”胤祚不由问道。
吴泽想了想道:“依在下之见,第一,是朝鲜农业落后,虽宜种稻米,但水利不便,农田产量极低,百姓们日常生活都是以粮食作为货币的,银钱都极少使用。第二,就是朝鲜从前明万历年间起就战乱不断,前有倭寇大举来攻,后有我朝大宗皇帝两次讨伐,李朝死伤极重,元气大伤。”
吴泽说得这几场大战,胤祚都是知道的,按照破坏性来讲,尤以万历年间的“万历朝鲜战争”为最,据史书记载,朝鲜经此一役,国民六去其五,战后百业萧条,农产大减,整个个李朝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太宗皇帝两征李朝,则是指的皇太极的两次进攻,满洲铁骑长驱直入,仅仅十二天就到了朝鲜汉城府下。此战结束,大清从朝鲜掠夺了五十万百姓,还逼迫朝鲜每年进贡一次,给其造成极大负担。
吴泽顿了顿,继续道:“其三,也是在下认为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李朝人内斗极为厉害,内耗太大,致使国家几十年来毫无发展。”
要说内斗,胤祚自认为中国称第二,世界上没人敢称第一了,但却不知道朝鲜也是如此,正想追问,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原来是索额图走了过来,一路上两人都是坐在马车里,彼此不太见面,也说不上几句话。
胤祚觉得这人城府太深,也不喜欢和他来往,却没想到索额图自己凑了过来。
“想必这位就是百事行的大掌柜吧,果然是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索额图先向吴泽拱了拱手,吓得后者顿时面色泛白。
索额图可是朝廷一品大员,居然会主动向一个平头百姓开口,还一副夸赞的语气,放到别人身上,可能现在已经吓得跪倒在地了。
虽不知索额图这话什么意思,但吴泽的身份被一口道破,胤祚心中还是有些不爽的,笑眯眯的拱手道:“怎么,索大人对百事行的生意有兴趣?不妨入个股如何?十万两银子,每年就可以分得四成的红利。”
索额图摆摆手:“六阿哥说笑了,老臣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子……老臣来找六阿哥是为了明日谈判的事情的。”
“哦?”胤祚听到这里,也来了精神,他毕竟是副使,明日也是要上谈判桌的,此时确实应该与索额图商议一下。闻言也就不推辞了,跟着索额图去了他的房间之中。
一直商议到了子时,敲定了所有细节,胤祚才从他的房间出来,结果没想到吴泽就站在门外。
见到胤祚出来,吴泽连忙上来压低声音道:“殿下,你要小心索额图。”
“为什么?”胤祚有些诧异。
“阿尔吉善去年秋天被处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