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还有最后二三百米时,苏叶已经脖颈僵硬,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
苏叶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浮现出那些个在草地上一边奔跑撒欢,一边甩出口水的沙皮狗。
她已经不再有心情去关心袁彻宇是否还在跑道上。
忽然,一道阴影却出现在她的前面。
苏叶抬起头,看到身边的袁彻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道转到苏叶旁边的跑道。
阳光从袁彻宇的发梢穿过,脸庞仍带着青涩。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儿,唇角微勾,眼睛里都是青春的光亮。
苏叶咽了口唾沫,耳根通红,继而闷头向前方的终点冲过去。
在她跨过终点线的那一刻,体育老师喊道:“三分四十!”
“不少,不少……”苏叶摆手说。
尽管知道剧烈运动后立时休息并不好,但她还是颤颤巍巍的掐着腰坐倒在草地上。
肺部剧烈运动后的灼烧感一丝丝褪去,浓厚的云彩将炙热的太阳遮住。
与此同时,一阵风袭来,吹着身上的汗,凉丝丝的,她闭上眼睛,分外惬意。
“苏叶。”她听到有人在喊。
苏叶睁开眼,在投下的阴影中,看到袁彻宇伸过来一只手。
他说:“好久不见。”
苏叶把手伸过去,这一次,她握到了那只手。
……
医院。
苏叶眼皮下的眼球滚动。
医生说,这是睡着的人正在做梦的表现。
又过了一会儿,苏叶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惨白的屋顶,耳朵里是各种机器的“滴滴”声。
何来看到苏叶醒了,的声音激动到颤抖:“苏叶……你终于醒了。”
“几……几点了?”
大概是麻醉剂的原因,苏叶没头没尾的问出一句。
苏唐本来窝了一肚子气,听到苏叶的话忽然觉得哭笑不得。
“几点了?你再昏下去,半个月都要过去了,还关心几点?”
“半个月?”苏叶想,“不就做了个梦吗……”
她艰难开口:“苏唐?你……你怎么来了?”
苏唐闷声道:“我来见你最后一眼……”
要是平常情况下,苏叶一定已经举起巴掌对着苏唐的脑袋拍下去了。
只是如今实在是有心无力。
“结……结束了吗?”苏叶问。
苏唐说:“结束了,瑞利被联合军押往莫斯科进行国际审判,瑞利的儿子卢昂死亡。”
“唔……挺好。”
苏唐低低叹出一口气,问:“姐,时间不多了,你还有什么未实现的愿望吗?”
“有,”苏叶说,“我的课题……还没做完……”
众人一脸黑线。
“作为单身狗,你不是应该回答人生的遗憾是没有轰轰烈烈的谈一场可歌可泣的恋爱吗?”
苏叶转了转眼珠,这才回味出来苏唐上一句话的意思。
问道:“什么叫,我的时间不多了?”
何来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然后捂着脸从病房里跑了出去。
苏唐的眼睛也随之泛红,喉结滚动,欲言又止。
苏叶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我……是不是没什么活头了?”
苏唐吸吸鼻子,握住了苏叶的手。
“是。”
“你放心,你走后,我会照顾好爸妈的……呜……”苏唐喉结滚动,攥着苏叶的手,哽咽不已。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本本儿,看向苏叶道:“你说吧,我记着。”
“记什么?”
“遗书啊,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他要是不愿意为你守活寡,我就托人折一个比他帅的给你烧过去。”
“……”
苏唐真挚的看向苏叶:“说吧,还有什么心愿?”
“……”苏叶说,“其实,我觉得,我还能活。”
苏唐把外套下的保暖衣抽出来,十分接地气的用边角沾眼泪。
“你现在连吸气儿呼气儿都得靠机器,你还能活个啥啊。”
苏叶转头看向一旁正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工作的氧合机,说。
“这玩意儿,不是能拆吗?”
随后,苏叶被再次推进手术室。
……
H国。
房间里没有开灯,愈发衬得落地窗外的各色霓虹灿烂至极。
重山坐在床边,脸色苍白无比,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浮起铁青的胡茬,整个人看上去魂不守舍。
也难怪,一连半个月,他Z国和H国来回跑,天天都在倒时差,又整晚整晚的失眠,每到出去办事的时候只能滴点眼药水强打起精神。
他拿起床头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
“叮咚。”有人按门铃。
重山机警的望向门口,轻轻打开床头柜的第一层,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枪。
他看了一眼弹夹——足够了。
重山起身,悄声走到门后,却从猫眼里看到索尔斯站在门外,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索尔斯对着猫眼呲牙笑,原本俊朗的面孔竟然给添上了一份独特的憨憨气质。
重山阴沉着脸打开门后,转身回到客厅,将枪放进茶几下的抽屉里,然后瘫倒在沙发上。
“啧,”索尔斯走进屋,边把东西放到茶几上边调侃,“我说重山,你这一连半个月,天天都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别说人了,狗也受不了啊。”
“怎么,”重山闷声说,“你受不了我了?那还不让我走?”
“嘁,当初但凡我犹豫一下,不去管你,你现在早就没小命了。你现在走,算不算过河拆桥?”
索尔斯边说边打开一瓶香槟,拿起面前的高脚杯倒进去,一股醇厚清新的味道霎时溢出来。
他一边赞叹好酒,一边朝沙发上的重山看过去。
很明显,重山并不为所动。
“看你兴趣不大,”索尔斯抬手往另一个高脚杯里把酒倒过去,说,“唉,真是没有情趣,本来人家还想跟你说个好消息,庆祝一下来着。”
重山皱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就不关心是什么好消息?”
“不关心……”
索尔斯不由得瘪嘴,骂道。
“重山,你大爷的,顺着别人的话说你能死啊。”
重山最近情绪不是很稳定,处于一点就着的状态。
“有屁快放!”
索尔斯喝了一口香槟,细细品味后,说:“是关于苏叶的。”
重山立刻睁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刚想开口问苏叶怎么样,却又闭了嘴,眉头深深的皱成“川”字。
他这半个月每天用各种方式打探有关苏叶的所有事情,可得到的消息永远都是。
“没什么消息。”
想来大概是联合国官方对苏叶进行了信息保护。
重山虽然渴望得到苏叶的消息,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却也觉得安心。
很多时候,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可当重山终于要面对苏叶的现状时,他却犹豫恐惧起来。
索尔斯看到重山的脸色阴晴不定,蓦然笑出声。
“不逗你了,”他说,“苏叶已经度过危险期,氧合机在今天早上也已经被摘下了。”
“医生说,大概是苏叶的身体状况一直不错,所以恢复的也比较好,但以后最好都不要做剧烈运动,以免给她的肺部增加负担。”
重山忽然站起来,两手插在口袋里,走到落地窗前,面对着落地窗外的霓虹,一脸淡然的说。
“我就知道……她没那么容易……”
索尔斯在一边瘪嘴调侃:“诶呦,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啊,哭着喊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重山没有答话,只是忽然感到原本掐住喉咙的那种可怕的窒息感消失了。
“苏叶活下来了……苏叶……”
他一遍又一遍的默念,嘴角不自觉扬起。
从此以后,他才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只想拿生命去爱她。
“别装了,兄弟,”索尔斯说,“来,喝酒。”
重山走过来,伸手拿过索尔斯手里的酒杯一仰而尽,然后一把将沙发里的索尔斯拽起来,说。
“走。”
“什么玩意儿,走去哪?”
“该去办正事了。”重山说,“去瑞利的老巢。”
因为之前苏叶生死未卜,而且之后Z国公司那边也出了些事情,重山实在无力更无心管辖原本计划中的录像带的事情。
“可是联合军队都已经把瑞利的老巢都犯了个底朝天了,也没发现所说的当年的录像。而且这东西可以作为制裁瑞利的证据,联合军队如果发现了应该没有理由藏起来。”
索尔斯因为家族企业的原因,跟官方联系紧密。
重山知道索尔斯说的都是事实。
毕竟距离卡捷琳斯堡反恐怖袭击的胜利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官方应该早已经对瑞利的老巢进行清理估算。
“会不会,”索尔斯问,“在后来的袭击中,他们自己搞丢了?”
“不会。”重山说,“在他们攻击庄园之前,我还收到了他们给我发来的威胁视频,其中一段录像就是当年的人质事件。”
“其实你也不用对那几段录像过于耿耿于怀,”索尔斯说,“毕竟那也不算是黑历史,就算是曝光,舆论上也只会说你是一名受过恐怖组织迫害的青年企业家。”
重山神色凝重。
至于他为什么总想着要销毁那几段录像,恐怕个中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对重山来说,那几段录像足以让他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