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曳着长袍,缓步穿梭在神殿内,衣摆摩挲着粗糙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穿的这身衣服是悼念者的创办人——亚拉欣的教袍,深红色的布料代表着鲜血与献祭,暗金色的镶边象征权柄与威严,腰间的飘带上则绣着悼念者的标志——一个双膝跪地,心口插刀,默然祈祷的侧身人像。
至于那些浮夸的珠宝配饰,卢卡斯并没有佩戴,而是把它们留在了亚拉欣的石棺旁。那些珠宝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单纯只为满足人类的虚荣之心。其中的某些宝石甚至还蕴藏着正面魔力,只会让卢卡斯觉得不适。
卢卡斯轻轻拢起袖边,恣意地打量着这身品质低劣、没有任何魔力的教袍。这是那男人最爱的一件衣服,在他经历上一个轮回之前,在他尚且被百余信众拥簇之时,这身教袍几乎从未离身。那男人甚至在睡觉的时候都不愿意脱去这身衣服,只为在梦中延续自己的荣光之梦。
可如今,那迟暮的男人已经虚弱到无法自己穿上这件衣服,只得由卢卡斯来扮演他,成为他过去的“影子”。
——呵,可悲的人。
卢卡斯轻声嘲笑道。百年的岁月中,他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何“祂”派遣自己来提点这个男人?这贪婪、自大、残忍的人。一想到要听命于他,卢卡斯就觉得耻辱无比,来自下界的高等恶魔怎能听命于一个低劣的人类?
——不,我何德何能,怎敢质疑“祂”的决断?
卢卡斯的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惧意,担心这片刻的犹豫会被“祂”捕捉道。好在无事发生。
他重新回到最为虔诚的状态,不对目前的情况抱有任何的质疑,只是一心一意的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他开始将自己代入到亚拉欣的角色中,他见证了亚拉欣的两次生命,从他还是一个落魄的无业游民,到他成为一方信徒的精神领袖,再到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宗教。
他深谙亚拉欣在每个时期是怎样的人——亚拉欣从未改变过,无论何时,都是个贪婪、自大、残忍的人。
——呵,可悲的人。
卢卡斯又是一笑,随即像是与过去的灵魂决断似的,瞬间变了脸色,俨然一副威严肃穆的面容。
这是“奉神使徒”应有的表情,是那沉溺于扮演至上,妄图僭越神明的低劣之人的表情。
。
。
。
吴雍看向了空无一物的前方,不,并不是空无一物。就在刚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更加强烈。
——讨厌的感觉。
他的视线穿过门洞,落于彼端的走廊上,潜在的意识告诉他,那个窥视者就站在那里。吴雍抬起手来,幻想手中正握着一把无形之剑,以剑刃指向前方。
既然无法将其驱逐,那只好使其现形。
哒——哒——
自暗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音在墙壁间回荡,如同徘徊在囚牢中的幽灵,显得空洞而不可捉摸。
哒——哒——
脚步声由远至近,一道人影渐显,从黑暗中慢慢地剥离出来。
那是一个壮年男子,头发的两端微微翘起,形似山羊的两角。就像是为了和发型相呼应一样,两颊覆面的黑须向下舒展,在下颚处攥起长长的山羊胡。
男人身穿老式的典仪长袍,将双手背在身后。他缓缓踱过门洞,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蒙多拉尔越过亚瑟和于洛颖,和吴雍站在同一位列,架起手中的珊瑚匕首。化身蓝焰的伊格纳尔也浮到吴雍的一旁,燃烧出更加激烈的火焰。
——前面两个AD(物理输出)加一个强力召唤物,后面两个AP(魔法输出),真实。
吴雍的脑中不禁冒出了不合时宜的评论。
“那个人……”蒙多拉尔小声地朝着吴雍低语道,“很危险。”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如同是遇上了致命死敌的困兽。洞察危险的天性被全部释放,吴雍甚至能看见蒙多拉尔体内躁动而警觉的灵魂,那灵魂在低吼,若不是先手撕破对方的喉咙,就是被对方化为一滩残渣。
“嗯,我知道。”吴雍收整好状态,飞速思考起对峙的策略。
“又一个死灵之火的驾驭者。”还未等吴雍问明对方的身份,那男人率先开口道。
“又?为什么要用又?”吴雍对“死灵之火的驾驭者”这一称呼不置可否,“所以……你又是谁?”
“无礼的强盗,闯入别人的领地,难道不该自报家门?”男人的表情变得有些愠怒。
“如果你说的领地是指这个人体神殿的话,我记得,在100多年前的那次清剿中,这里就已经成一片没有主人的废墟了。”吴雍以小幅度的抬眼看了看四周,“你可以把我们当成强盗,但我们可不认为这里有什么主人。”
男人的眉头紧锁,深深的眼窝下是一双盛怒的锐眼。那副面容与怒兽已然无异,只是相比于怒兽天然的表情,男人所展现出的情绪更像是被权力和虚荣所驱使的不自主的肌肉运动。
“原来如此,所以你就是‘奉神使徒’?我记得是叫……亚拉欣.杰夫?”
“大胆!”面前的男人突然怒不可遏地大吼道,“是谁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
透过男人的身躯,吴雍看到一股冉冉升起的炽色怒火,同时,某种不协调的气息在其中萦绕着,那气息是十足的死气,静得像是不见底的深潭,全然不似这易怒男人的所有物。
——这又是负面魔力给我的暗示吗?可这是什么意思?
吴雍在内心疑惑道。
他决定暂时放下这种疑问,按部就班地按照自己的计划来进行。
“啊哦,抱歉抱歉,我没想到真的是亚拉欣.杰夫,您可是个大名人啊。”吴雍夸张地摊了摊手,“毕竟,可不是谁都能遗臭万年的。你的信徒们呢?偌大的悼念者,居然需要‘奉神使徒’亲自迎接。还是说……你已经没有追随者了?”
透过负面魔力所强化的直觉,吴雍看见男人心中的怒火愈燃愈烈,骤然如暴雨前夕,只差倾泻而出。
——上钩了。
作死流的激将法,虽然这么说有点可悲,但这可是吴雍最擅长的战术了。
只见男人颤抖着抬起一只手,吴雍看到了魔力的流动和盈聚,死灵之火正从那指尖生成,而那火焰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吴雍。
但有伊格纳尔的黑焰护身,这种攻击完全不成问题。黑焰是吞噬灵魂的火焰,由亡灵凝聚而成的死灵之火,不过是它的粮食。
吴雍在手心里暗暗调动黑焰,随时准备应战。他盯紧了对方的脸,企图对上视线的时候,才发现了一个微不可见的事实。
男人所盯着的,不是吴雍,而是——
“于洛颖!!!”
呼——
蓝焰化为一条毒蛇呼啸而出,瞄着身后的人咬去。
吴雍竭声发出了嘶吼。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奋力向右一扑,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挥出了臂膀,只手挡住了蓝焰毒蛇的去路。黑焰从掌心爆裂而出,如同是盘旋的荆棘之蔓,缠绕住毒蛇的身躯。在一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爆鸣声中,至纯的黑色带着虚无贯入毒蛇体内,将其撕得粉碎,又毫无保留地吞噬殆尽。
吴雍将掌心的余焰捏去,缓步朝着男人走去。
“黑……”男人面如死灰,向后退去,“黑焰……”
“我原以为,你只是个被虚荣和愤怒蒙目的自大者,”吴雍的语气冰冷,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看来是我想当然了。”
男人退过门洞,大口喘着粗气。
“你的表演很出色,只是手段太脏了。”
吴雍不紧不慢地随着男人踏过门洞。他停下脚步,抬起一只手来,幻想着手中正握持着一把虚幻之剑。
“骑士团没有除掉你这个渣滓,就由我来代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