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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与城

  讲述8090一代人的青春成长故事,不同于其他的青春小说,着力刻画青春的美好与浪漫,这部小说的视角是以真实的心理视角反映了这一代人所经历的青春岁月。应试教育带来的压抑,在成长中遇到的困惑和迷茫,与上一辈人在价值观上的冲突,都是成长路上的各种荆棘。那么我们该从这段岁月中得到什么,也是在教育中收获什么,这部书进行了较为集中而独到的讨论。   作为一个励志故事,这部书基本浓缩了大部分同代人所经历的校园岁月,相信你能在从中找到一点自己的影子。在教育自己的子女时,你可以将这本书作为重要的参考读本,来去思考,并获得一些自己的心得体会。   这部书在另一方面所想反映的,是通过教育的发展侧面反映中国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城乡二元结构是中国近现代的主要社会特征,这部小说也是围绕城与乡的二元结构展开。“野”象征的是农村成长的一代人,带有鲜明的乡土文化特征,“城”自然指城市成长的一代人,是商品文化成长环境下的代表。这两种文化之间的杂糅碰撞,是中国近几十年城市化进程中最具代表性的文化现象之一。从农村走向城市是近几十年的主流趋势,但也曾有过“上山下乡”的插曲。

巴山红豆 · Realis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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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Chs

第二十章 小玲辍学

  这年的春天,分外难熬,别家的水田早已下耕,可小波家的春耕却迟迟没有开始。罗梅眼看牛传宝整日卧床不起,只盯着电视机,说是腿脚有毛病,自己如厕之时也丝毫看不出腿脚不利落。罗梅急在心里,叨咕盘算,别家的田早就深翻了几道,再不上耕,今年的早稻怕是都种不上了。

  牛传宝只一句,“你看我现在这样,还能下水么。”

  “我看你天天上厕所,也没看腿脚有啥问题。”

  “你懂个屁,里面的筋络,牵一根动万根,像藕一样缠着结着,一下水就要烂掉,你是想我变成残废是莫。”

  罗梅无可奈何,再等就要错过时令,早稻将一无所获。罗梅最后去请了村里的牛传茂帮忙犁地,按一亩二十块计算,又遭到牛传宝的厉声斥责,“你这钱是树上长的,想给谁就给谁。”

  “那你去犁噢,不然我能怎样。”

  犁完地就得马上插秧,家里人手不够,小波也被叫回来,不能让他去外面野了,听说小海的病最近发得少,身体也健壮了许多,把小海也从阿婆家叫来,准备靠着这一大三小插完早秧。

  黄玉莲年事已高,田里的活早已是干不动了。小玲慢慢开始接棒,跟着罗梅做饭洗衣,田里的许多农活自不必说。小玲此时是小学五年级,回到家中,功课完成之后,先是烧火,把晚饭要炒的菜先摘好弄好,喂一次猪食,再准备好明天猪吃的野菜饲料。黄玉莲是前年过的八十大寿,身体也大不如前,干一次活就要喘上半个小时,要么就是磨洋工,这样一来,只能靠玲来帮忙,负担更加重,受此影响,小玲学习的成绩也有所下滑,从原来的中上游变成了中游。

  小波手里也慢慢有了些气力,能帮着做一些不费劲的活了。趁着农忙假期,天没亮就起床,到秧田里拔秧苗,由罗梅和小海用畚箕担着,走到秧田,然后抛秧。抛秧完成,开始插秧,罗梅一排八行苗,小玲六行,小海五行,小波四行,几个小的都模仿罗梅的动作,一起一落,步伐齐整。

  农活紧时,要从天未亮忙到月升,无论是下雨天还是大阳天风雨无阻,其辛苦是不言而喻的,可几个孩子竟然个个乖巧,毫无怨言。能明显看到小波从野地里的顽劣难管,变得懂事许多,让罗梅甚是欣慰。

  忙完了早秧,总算有了一些闲暇,罗梅依旧愁眉不展。到了晚上回房,和牛传宝争吵不断,但牛传宝正是八头牛也拉不动的倔脾气,决定了的事是无人可以动摇的。罗梅有苦还是只能往肚里咽,心中难过无法排解之时,到屋外的石阶上静坐,几个孩子,能隐隐看到母亲眼角的泪痕。今年的妇女节也到了,若是往年,罗梅会自己去采一些妇女草,做妇女饼,其实就是外头的青团,但这种特有的草,做出来的味道比用艾草做的青团更香更甜。

  小海回来之后,和小波睡一张床,小玲另睡一床,三人同住一间,小玲提议,今年的妇女饼我们自己做吧。小波点头,小海也应声,兄妹几个就约好明天去采妇女草。沿着田埂、溪边,看着一丛丛淡绿,覆有白色的绒毛的小草,有的还开着嫩黄的小花,挑最嫩的草芯采,一个上午的工夫可采满一箩筐。

  小玲把筐背了回来,照着母亲往年的方法,先放入小研钵,用小杵把草捣碎。找到家里已经磨碎的米粉,加水,反复揉捏成团,可一是不得要领,二是气力不够,和得不够匀清,上锅蒸的火候也没到,出来之时,虽有其形,但饼的紧实度、色香味却都要相差不少。

  罗梅从地里回来,兄妹三个神情像是闯了大祸,放在锅里的东西也不敢拿出来了。罗梅诧异,“你们几个闯祸哩莫,怎么这样一副表情?”揭开了锅,“这些饼是谁做的,是不是你们几个?”三个人方才默默点头。

  “怎么做成这个样子,让我来做啊。”

  “妈你今年那么忙,天天早出晚归,我们不想麻烦。”

  罗梅笑着哭了,哭着又笑了,连三个孩子都不明白母亲究竟是高兴还是难过。

  罗梅最后,还是抹了泪,“我不是责怪你们,就是高兴,我的孩子懂事了。”之后几天,孩子们看着母亲的脸,似乎暂时消去愁容。

  捱过春耕,天气转暖,原以为牛传宝的病也快好了,可他依然每日卧床不起,即使烈日将田里的水吸干,他也无动于衷。

  罗梅只能照着早稻的做法,把中稻也先插上。几个孩子学得也快,进步的速度超乎想象。可两个小的毕竟都要上学,长此以往,必会毁了孩子的未来,所以后来除了农忙和假期,罗梅都尽量还是让两个小的先上学,自己独力承担。

  一关难似一关,前面虽然可以勉力支撑,可到早稻收获时节,终于还是撑不过去。虽然学校已经放暑假,三个孩子都可以专心帮忙,可此时的农活是少不了壮年劳动力的。

  首先是打谷机的搬运。打谷机有上百斤重,非壮年男子不能扛起。罗梅无计可施,终于忍无可忍,对着卧床不起的牛传宝抱怨:

  “病再怎么样,到了夏天也该出点力了吧。打谷机至少一百多斤重,家里哪个人扛得起来,粮袋子也个个百斤重,你不去谁去。”

  “我才不去,你去喊你那个蒙天,你不是把他当一块宝嘛,吃得跟一只猪样,还好吃好穿穿得养,你去寻他去。”

  “话这种事,你各崽哦,他多走几步都要突然往田里躺的人,能做几多事。”

  “不去就是不去,话什么话,”牛传宝偏过头去,伸直身子躺下,佯做睡下。罗梅即使气到想撞墙,也拉不动这块宝,既然一切无用,只能自寻他法。

  罗梅还是喊上三个孩子,“你就当你们爸爸死哩,今年作田,就靠我们自己。明天,一起去抬打谷机。”

  次日,母子四人,先放好独轮车,再七手八脚把打谷机从后厅抬到门口晒谷场,再搬上独轮车,累得四个人大喘粗气。放上独轮车之后,先要把打谷机的滚轮拆下来,机身放上了独轮车前轴,滚轮放在车后平台,打上绳结简单固定。推的时候,两个小的在前面扶,罗梅和小海在后面推。累了就歇一歇,然后继续上路。

  抬的路上,好几次差点因为碰到石头和坑洼,翻到沟里。遇到村里人,冷冷说,“你屋里的男子人啊,不让他扛,要娘子人来扛,真各是不像话。”

  罗梅说,“他说自己得了风湿,扛不动了,要扛出病来。”

  “戳,走在路上跟风湿有什各关系,真不像话,”罗梅不响。

  “也有的说,你各几个子女真是懂事,我各崽里到现在都天天不想跟去田里,话到农活得各要拉他进窟样。”

  累到筋疲力竭,四人终于把打谷机弄到田里。重新装配好,却没有润滑油,打谷机踩不动,罗梅折回找牛传宝要润滑油。牛传宝呛道,“几个蠢货,会做什哩事。”说完自己踉踉跄跄走到田里,一点水碰不得,只拣干的地方走,点了机油,自己拨弄了一下,再踩几次,运转如常。

  “这不就好了莫。”

  “你厉害,就接着踩噢,我们割禾,你打谷。”

  “各旁边到处是水,我才懒得做,”背着手回去了。

  烈日高悬,一大三小开启了夏日收割季。先用镰刀割禾,割完一路,两人送禾,两人踩打谷机脱粒。脱粒完装袋,只装五十斤,方便背运。袋子放上独轮车,运回来,晒谷场上铺开篾折。倒好谷子,用笊篱推平,黄玉莲负责看守。

  如此重复,每天累到叉腰,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然后马不停蹄种晚稻,有谚,晚稻全靠伏天长,种得越早越好。可因为无人犁田,只能等到别人犁好,再找村里人帮忙,之后罗梅又领着三个孩子,把晚秧插好,才算是结束了这漫长的农忙季。

  农忙结束,三个孩子都黑成了炭,瘦了一圈,小玲也从小学毕业了。罗梅心里有个不详预兆,像块石头一直压在她的心上。

  罗梅试探性地问,“小玲中学的学费怎么筹?”

  牛传宝说得决然,“还读什哩中学,女仔家没得读。”

  “怎么就没得读,读到初中也是好的,嫁人都好嫁点。”

  “女仔家里,要读几多书,读又读的不好,读个光明经。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帮别人家养,我没各多闲工夫。”

  小玲在屋外听得真切,一串眼泪就淌了下来。

  之后几天,罗梅也尽了最后的力,算是吹枕边风,可撼不动山。

  牛传宝说得现实,“我现在又没钱,她要读书,屋里人还要吃饭呢。”

  看到小玲的神色沉郁,罗梅也猜到了,看着小玲叹气。

  “小玲,生在这个家里,是你的不幸,妈保不住你,初中是没法读了。”

  玲说,“不要紧,我有好多同学也不上初中。”

  此时,小玲十四岁,一天之内,又长大不少。说是不在乎,却还是在新学期开学之后,跟着上初中的同学到乡里的中学去看上一次。又是在一起的女同学从中学回来之时,听她们讲学校的种种见闻,她仍然梦想着自己能回到学校,可这样越来越加重了内心的忧伤。当时间越来越往前推移,她终于认定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学校大门。

  辍学后,小玲有了更多工夫,可以整日帮罗梅做饭、喂猪食、打扫屋子。为节省家里的吃穿用度,还会在春天到田地里采野草、西葫芦、梅花草、芋荷草、弦斑、兰花草、马兰头等,可做猪草、野菜,还上山去采点野蘑菇,茶树菇、鸡枞、野香菇、野生黑木耳。她聪慧,能分得清哪些野菜、菌菇能吃,哪些有毒。有时早上出门,中午采一大筐回来,省了买菜钱,也省下地去种经济作物。猪吃得好,长得也快,三头猪膘肥体壮。

  由于天气太热,牛传宝不再每日卧在高床,在大厅里摆出竹床,拿把大蒲扇,日日摇着,倒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太。有时外面的蛙声太大,吵得他心烦,就一个人到族兄牛传元家逛,眼红一下他新买的摩托车。感叹道,自己的那辆旧摩托,撑死也就一百的排气量,叫起来的响声像打炮,骑起来像头老迈的驴,而这辆是一百五朝上,骑起来是奔腾的马,拉也拉不住的,可再怎么眼红,一买不起,二怕加重自己的老寒腿。牛传宝惜命,在这个盛夏的热燥之下,虽然腿的症状已经明显减轻,可仍然不肯下地,一是谨慎,二是享了大半年的福,不想再忍受地里刨食的辛苦。皮肤养得越发白嫩,像抹了脂粉的妇人,被牛传元调侃,养了大半年,变成了白白胖胖的小猪崽。

  虽说小玲忙前忙后,为罗梅减轻了很多负担,可牛传宝躺在竹床,看着小玲在眼前晃来晃去,还是像看到天生的仇人,“没出息的,也就会在屋里混,一分钱赚不到的。”小玲也尽量躲避着牛传宝,不然平白无故挨一顿骂,即使罗梅过来帮腔,也只是把火力分散了而已。

  看着小玲辍学,小波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功课也认真了许多,不会贪玩到把前一天的作业拖到第二天早上来赶。在这片暗幕之下,也只有他还能得到父亲偶尔的温存。

  当小波走到牛传宝面前,父亲一声喝道,“波仔,过来!”小波就嘟囔个嘴,像个犯错的孩子乖乖地站到他的跟前。“我告诉你,你是家里唯一的宝,晓得不,老牛家的香火就靠你来传,好好读书,别人家都没得读,就你有得读。然后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揪了揪他的命根子,快去写作业。”

  小波微微点头,“嗯,我晓得了,我要好好读书。”

  年级越往上升,小波上学的路也愈加孤单,一是因为之前牛泽清、牛泽义等伙伴们小学毕业后,辍学去打工了。二则是许多孩子骑上了自行车,只留下他一个人走路。

  上学路上,看到同学得意地骑车向他炫耀,“来追啊,以前你跑得最快,现在怎么追都追不上我们了,哈哈。”就连那个笨笨的牛泽文,在小学二年级留了两级之后,也上了高小,更骑上了崭新的自行车,向他招手,“你的自行车在哪里,跟我一起走哦。”

  小波妒心大起,气不打一处来。看着一辆辆自行车蹬得飞快,自己只能在后面吃灰,形单影只,望眼欲穿,心里越发抱怨起父亲。步行上学,总要经过路上的那片野坟。野坟在出村外一里的路旁,除了一些年久的老坟,就是因为附近的小煤矿里经常出矿难而添的新坟。事故通常是瓦斯爆炸,煤矿太小,支撑矿体的只有几根碗口粗的杉木,所以遇到爆炸,一个小煤矿就塌下去,把下井的人全部埋在里面。

  一次矿难要死至少一两个人,人埋到煤坑里去了。没了遗体,做丧事之时,就捡些生前的衣服,直接埋在附近的坟山上,做一个衣冠冢。坟山距路边也不过几十米。这些年来,山上的新坟一个个冒出来,像雨后春笋。

  坟头上挂着像白水泥墙一样夺目的幡,随风起舞,草纸被吹得满天飞,直至铺满地面。经过一段时间的雨水日晒侵蚀之后,会渐渐发黄,腐烂,像一块块碎掉的裹尸麻布,阴森可怖。

  他想起了之前听来的鬼话,在坟地里,有些冤死或者惨死的人,冤情越重,上面的鬼火也就越大,有时在夜里,还会啼哭,这是在哭诉冤情,哭声呜呜咽咽,持续上大半夜。或者想起在碟片里看来的僵尸片、鬼故事的,多数是林正英拍的经典港片或者日本的鬼片,每一个都能把人吓破胆,又听人说厉鬼、冤鬼会在天黑之时出来活动,寻找生前的仇敌复仇。

  随着路途向前,恐惧会渐渐地累积。之前结伴而行时,他并不最那个最胆小的人。总要捱到一些人先禁受不住之时大喊,“吓死人了,我要赶紧逃出去”,双腿咯噔咯噔地跑起来,其他的孩子一看也全都受惊,就这样疯也似地玩命地往前狂奔,直到跑远了,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过了之后又大笑起来,后面跟着跑的嘲笑领头的,“你真胆小,讲几个鬼故事就吓跑了,真是个胆小鬼,你就该和那里面的鬼一起作伴。”“嗨,你不也一样,你要是有本事,就一个人站在那儿,不要跑啊。”

  过往的事这样时时回荡在牛小波脑际,可想起以前的害怕更多带着欢快的意味,恐惧并不需要一个人承受,这时的孤单却像放大镜,将恐惧无限延展。小波走到这里时,心里一个劲地对着自己嘟囔,不要怕,不要怕,这就是一座小小的坟山而已。然后一阵阴风吹来,那些最不愿想起的鬼故事一下子涌上来,心里立马像真碰到恶鬼一样受惊,撒起腿来,使劲地蹬步,逃离魔鬼炼狱,即使跑远一公里外,仍是惊魂甫定。

  看着骑自行车的孩子越来越多,与小波走路的伙伴自然越来越少。他也想向家里说,自己也要买一辆。先是问母亲,母亲只说家里没钱,等稍微赚点钱就给你买,可小波知道,家里的经济条件远不如以往,这句话更像是一个没法兑现的奖票,是不会有多少可能实现的。等到快过年了,父亲偶然因为一件事心情好,把他抱在怀里,小波说外面好多自行车,家里能不能也买一辆。

  牛传宝立马把他掼到了地上,呵斥说,“就晓得偷奸卖懒,骑又不会骑,买什么鸟自行车。”自此,小波再不奢望,还是每天早上六点半起来,然后步行近一个小时到八里外的小学。等几乎快到学校的时候才看到骑着自行车飞驰过来的伙伴,扬起一阵尘土,全是满脸的得意。

  小波在学习上的聪颖始终让他保持着名列前茅的成绩,即使因为顽劣的天性做出些让老师哭笑不得的事,也只让老师觉得天真可爱。可这点课堂的成绩越来越难以掩盖心里逐渐被放大的忧愁,离群索居的时候比之前任何时间都多。好在同学李少华会过来帮他排解,一个人小时候经历些苦难,会帮助自己快快长大,他的爸爸就是这样说的。人生的路还很长呢,为什么要为这样一点事而烦恼呢。这时,小波才会放下忧愁,继续和伙伴们跳房子、皮筋,打酒瓶盖,到学校的后山去找马蜂卵,到河里去游泳,到田里去摸泥鳅、黄鳝。

  牛传宝虽然天天过着逍遥日子,却并不是全无烦恼,他也知道这样下去,迟早坐吃山空,也想到出外去打工赚钱,但总没有勇气。有时在罗梅面前说起,罗梅总说,“你要吃得了这个苦,也就不会连地都不去看了。”

  “你懂什么,等我养好身体,我就出去挣大钱,我有的是本事。”有时想着想着,没来由地呵斥着:“你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作田能挣几个钱,我迟早是要出去的。”罗梅也不生气,只是一笑置之,毕竟在一起过了那么久,牛传宝的人怎样,再清楚不过。

  牛传宝的气性并没有随着休养而减退,小海在农活忙完之时,暂时回了外婆家。小玲和小波也总是躲着他,罗梅经常因为忙农活家务而不着家,让牛传宝连个撒气的对象也没有,就看着黄玉莲老迈的步子在厨房和卧室间来来回回,自然成了被骂的活靶子。她年事已高,也越发成了牛传宝眼里的累赘。可在骂过之后,黄玉莲竟不像以前那般顶嘴,而是直接离开家,走到牛德旺家去诉苦。牛传宝是连动嘴的对象都无了,所以越来越无趣。

  牛德旺的老母亲杨桂金刚从乡里的弟弟家回村养老,跟她年纪相仿。一向无人说话的黄玉莲也算是在晚年找到了一个能说话的伴,出去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密。杨桂金也是年纪大了遭儿女嫌弃,各家都不想赡养,所以只能一家呆上个一年半年,被赶得各家跑。两个人一见了面,就是互相诉苦,说是养儿防老,其实根本防不了,到头还是得靠自己。一旦碰上个不孝子孙,不说享享清福,一辈子的苦吃不完。

  牛德旺新盖了一栋砖瓦房,就让杨桂金一个住老宅,好在身体尚可,还能自己做饭。又嫌大土灶麻烦,只用一个泥炉子,每日点些小松枝、松毛当柴火或者直接烧木炭做饭。

  在小波眼里,这个家也彻底成为寄居的地方,他为了逃避这些家庭风波,总是去找自己的伙伴玩。然后因为各种事而遭到同伴的耻笑,再也没了以前做孩子王似的神气。可也仍然逃不过父亲的魔爪,经常因为回家晚了遭到父亲的毒打。

  小波原本无忧无虑的梦里,一下子多了许多阴霾。经常梦的上半部分还是在野地里追逐嬉闹,后半部分突然就出现了许多魔鬼、精怪追过来,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就像电视里放的西游记,自己原本是神通广大的美猴王,可到后面自己越发像那个被所有妖怪盯着的唐僧。

  当小学的最后时光流逝,这样小波在两头冰火里读完小学,中学已经在离小学更远两里处向他招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