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韩馥甚至认为,公孙瓒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当时,他还把这事当成笑话,说给沮授听。
可是,当沮授将事情好好一分析之后,韩馥身上的冷汗,便一下子冒出来了。
韩馥本身想得没错,公孙瓒若是独自讨董,不可能成功。
那么,公孙瓒宣布此事,便有两个合理的解释。
第一个就是公孙瓒疯了,疯人行疯事,别说宣布讨伐董卓了,他做出什么事都不会奇怪。
第二个解释,便是公孙瓒另有图谋,行的是“假途伐虢”之计。
哪个解释更为合理,这不言而喻。
若这是公孙瓒的阴谋,那他是想要图谋何处?
首先,公孙瓒图谋的地方,不会太远。
太过遥远,以公孙瓒的实力,根本就无法完全掌控,劳心劳力拿下来,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公孙瓒图谋的地方,应该就在河北。
河北现在除了公孙瓒之外,说的上话的势力无非就是刘虞、袁绍、韩馥、张杨这些人。
公孙瓒第一个不可能图谋张杨之类在并州的势力。
并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完全是一块不能再硬的骨头,费力去啃劳心劳力,说不定还会崩掉自己的门牙,实在是不划算。
其次,公孙瓒要对付的,不会是袁绍。
袁绍身为袁氏子弟,笼络了一大批人。虽然他只占据了渤海一个郡,但他拥有的实力,却不会逊色于公孙瓒太多。
为了区区一个郡,而招惹上一个实力和自己相差无几的敌人,公孙瓒只要没病,就不会干出这样的傻事。
剩下的,就只有韩馥还有刘虞了。
刘虞的可能性也不会太大,刘虞是正儿八经的汉室宗亲,当年光武帝废太子的后代,同时还是幽州牧,是公孙瓒的上司,又很得民心,公孙瓒没吃错药,对付的也不会是他。
那么,剩下的,便只有韩馥了。
在沮授向韩馥这么一分析之后,韩馥的腿都差点软了。
韩馥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他非常有自知之明,自知不是公孙瓒的对手。
当然,这是往好了说,如果要往差了说的话,那就是韩馥完全没有跟公孙瓒为敌的勇气。
韩馥完全就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投降的话,韩馥肯定不甘心,尤其是韩馥听说公孙瓒为人脾气很暴烈,投降于他,很难有好果子吃。
可韩馥又缺乏足够的勇气。
荀谌还有张导,便是在这个情形下,来到了邺城,当起了说客。
当然,他们并没有直接劝韩馥交出冀州,而是向韩馥陈说厉害。
他们的中心思想就是,公孙瓒很厉害,袁绍很厉害,就是你韩馥是菜鸡。
如今公孙瓒图谋冀州,袁绍肯定也想分一杯羹。
你韩馥也该掂量一下自个,是不是这二人合力的对手。
这样一来,你倒不如直接将冀州让给其中一人,到时候你有了让贤的名声,谁敢对你不尊敬?
韩馥琢磨着,觉得这两人说得很有道理,他又寻思着,袁绍出生名门,自己还和他有点交情,自己又算是袁氏门人,要让贤的话,不如就让给袁绍。
如果不是沮授一力阻止的话,韩馥说不定已经被二人说动了。
在原来的历史上,韩馥便被说服,让出了冀州,最后落得个在厕所自杀的下场。
如今,沮授远比历史上更受韩馥重视,因此才能暂时让韩馥打消了让出冀州的想法。
之所以说是暂时,那是因为,假入局势进一步恶化,让韩馥觉得坚持不下去的话,他多半还是会选择让冀州的。
沮授的阻止,还有一个另外的作用,那就是成功让韩馥升起了对荀谌和张导的不满。
荀谌和张导,没能直接说服韩馥,却并没有放弃,而是就在邺城住下,仗着同乡的关系,频频游说韩馥。
当然,光靠三寸不烂之舌,是没有办法成功的,二人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韩馥的局势进一步恶化,他们的游说便有可能成功。
今天,荀谌和张导联袂而来,正是因为他们得到了一个消息,让他们觉得有了说服韩馥的希望。
听到张导所言“安枕之策”,韩馥便知道,二人来此的目的,仍然是游说于自己。
心中恼怒之余,韩馥打了个哈哈,便想将这个话题揭过去。
荀谌心思通透,见韩馥这般,顿时知道他的态度,像是不经意般,说道:“其实,某与景明前来,是来向文节请辞的。”
请辞?
韩馥和沮授顿时奇怪地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
荀谌和张导的目的,分明是要游说韩馥让出冀州,如今尚未达到目的,为何就要离开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听到荀谌所说的话之后,张导也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韩馥心中巴不得让这两人早些离开,口头上却故作不舍地说道:“两位这便要离开了?为何不多盘桓两日?”
张导心中一喜,正想借势答应,忽然听到荀谌说道:“还是不了吧……”
就在张导急忙冲荀谌使眼色的时候,荀谌幽幽一叹,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二人之所以急忙离开,乃是为了躲避一场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韩馥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某虽不才,也是这冀州之主,你二人为某之友,在冀州地界上,又有谁会杀你们?难道是某不成?”
“文节你急公好义,自然不会是你。”不轻不重地拍了韩馥一个马屁,荀谌才有些犹豫地说道:“只是,如今就连你都有杀身之祸,你又如何能护得我二人周全?”
“我有杀身之祸?”韩馥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笑着道,“我身为冀州之主,如何会有杀身之祸?”
在听到荀谌第一次说“杀身之祸”后,张导就明白了荀谌的意思。
如今听到韩馥这般说,他便说道:“文节,友若可不是危言耸听。我们今日得到了两个消息,这两个消息,可能对文节你有些妨碍。”
韩馥心中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但还是故作轻松地说道:“那说来听听吧。”
张导点点头,说道:“第一个消息来自北方,宣布讨伐董卓的公孙瓒,已经快要到达河间了。”
韩馥的脸色一变,旋即又恢复原状,浑不在意地说道:“公孙伯圭要讨伐董卓,其行动迅速一些,于国于民也是件好事。”
在韩馥的内心里,早已卷起了惊涛骇浪。
河间,便是冀州北面的门户。
公孙瓒即将到达河间,那岂不是说自己很快便要面对公孙瓒的兵锋了?
虽然对此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韩馥还是难免有几分焦虑。
“公孙伯圭若真是准备讨伐董卓,对文节你倒真是件好事了。”张导轻轻点了一句,便揭过此话题,继续说道:“我等前日听说,中山国的鞠义起兵反叛,身为文节之友,吾等自是忧心不已,也就注意打探这一方面的消息,第二个消息,便是关于鞠义的。”
“鞠义这逆贼,又做出什么事情了吗?”韩馥装作不在意地说道:“鞠义造反,让人痛心,但对某而言,也不过小患而已,他的消息,能对我有什么妨碍?”
“是吗?”张导神秘一笑,道:“可根据我收到的消息,鞠义这贼子,在宣布反叛之后,便侵略周边郡县,尤其是中山国旁边的常山郡……我听闻,常山郡已经有近半地方,沦陷于鞠义之手了。”
韩馥脸上现过一丝怒意,常山,那岂不是……
自从公孙瓒宣布讨董以来,他目光的重点便集中到了北方,对于韩变的关注也就少了许多,也就不像以前一样,每日接收常山的消息。
但他依旧神色不变:“吾儿坐镇常山,他手上兵将不多,但若是死守待援,却也不是做不到,等我的援军一到,鞠义也会化作齑粉。”
“问题就出在这里!”荀谌哭丧着脸,好似非常伤心的模样:“若是贵公子固守待援,固然是不会吃亏,可是某却听闻,贵公子吃不过鞠义的激,居然点起兵马,反而去进攻鞠义,说是要收复失地。”
荀谌话音未落,韩馥的身体便晃了晃,眼前一黑,险些昏厥了过去。
“主公!”
沮授连忙上前扶住韩馥。
韩馥悠悠地睁开眼,一把推开沮授,咬牙切齿地说道:“起兵!快给我起兵!我要去铲平鞠义这个逆贼!”
“主公你请三思!”
沮授大惊失色,连忙阻止韩馥。
韩变出兵,他固然很着急,但他更不愿看到韩馥为此方寸大乱,误了大局。
“没错,文节,你可要三思呀。”荀谌一副为韩馥着想的模样,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暴露了他的目的:“起兵讨伐乃是下下之道,我听闻鞠义与袁本初有旧,若是袁本初发话,鞠义定不敢为难贵公子……将军若是将冀州让与袁本初,不仅冀州可以安然无恙,贵公子也可平安无事,此乃一举数得也!”
“这……”
听见荀谌的劝说,哪怕知道他不安好心,韩馥也心动了。
他的野心本来就不算十分大,若是让出冀州能保家人平安,那也未尝不……
“主公,休要被他哄骗!”
沮授大急,一时之间却想不出办法化解。
这时,大厅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