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那盆红色的菊花,又开了几朵,并且在那些绿叶中间,还有一个娇嫩的花骨朵含苞欲放。
杰罗姆靠在椅背上,手指交叉在胸前,观察着写字台对面方自归的表情。
现在局势稳定下来了,杰罗姆的红脸膛呈现在那盆菊花的旁边,看起来已没有那些花朵那么鲜艳。
办公室的门关着,这很少见的,通常也只有方自归跟员工讨论加薪问题时才会出现。
一小叠装订着精美封面的印有公司标志的纸拿在方自归手里,方自归一页一页地翻看。这些纸,就是杰罗姆经过较长时间思想斗争后,准备交给工业区工商局的那份清单。方自归数了一下,总共只有五页纸,比最初那份四十几页的报告缩水了很多,而且跟IT工程师最初实实在在打印出来的那份文件比,每页纸上的行间距都更大了,每页纸上的字体也大了一两号,这些也是杰罗姆为了减少罚款耍的小聪明。
因为是缩水版的报表,三年违法所得就从三千多万缩水到了两百多万。
“多卡门业每年交两千多万的税给你们国家。”杰罗姆说。
杰罗姆为了保住饭碗而弄虚作假,方自归其实是理解的。方自归依然记着狗子的提醒,自己只是个翻译,做翻译的,当然要尊重当事人的意见。
然而杰罗姆好像比较热衷于向方自归解释他做虚假报表的正当性,杰罗姆又继续啰嗦道:“我们这样做,是合情合理的。我们从不偷税漏税……我们根本不应该在大连付那么多的……”
方自归觉得,杰罗姆的啰里啰嗦简直是多此一举,自己并不需要被他说服,他只要能说服工商局的人就可以了。
任何人,只要心里想,永远都能够为不正当的行为找到正当的理论根据。就好像日本人侵略中国,就找到中国人是劣等民族的理论根据,说中国人在糟蹋中国这块宝地;就好像德国人侵略俄罗斯,就找到俄罗斯人是劣等民族的理论根据,说他们不配生活在俄罗斯肥沃的土地上,并且最不配生活在南部盛产粮食的乌克兰、高加索地区。杰罗姆当然没有侵略者那么恶劣,但他们为自己找借口的逻辑,没有本质不同。
方自归心想,怪不得康德说“人为自然立法”,就是康德看在上帝的份上,没有把话说得那么赤裸裸。其实人立的都是对自己有利的法,不同的人就会立出不同的法。
“你们国家的税率,确实太高了……”杰罗姆还要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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