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若我为白蛇
佛山戏院，说是戏院不过是一个草台班子，不过在晚清这个时代，听戏也算得上平民大众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之一，所以每逢戏院开锣，必定座无虚席。
可是今天却与往常不同，本来戏院的栅栏外面人头攒动，来看戏的人，摩肩接踵，至少也有一二百人等待买票入场。
让人奇怪的是，等到提督大人陪同一帮洋鬼子入场之后，戏院老板兴高采烈的开始售票之时，那些等待买票看戏的人，不知何故却纷纷散去，没有一个上前买票的，这让戏院老板好一顿郁闷。
黄少宏带着林云凯、牙擦苏两个弟子，乘坐滑竿小轿来到戏院大门的时候，那戏院老板迎上来见礼，却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
落轿之后，林云凯见那老板哭丧着脸，不由得好奇问道：“老板，这开锣的日子，怎么看你都快要哭出来似的！”
那戏院老板苦笑道：“开锣本来是好日子，可你看除了提督大人和那几个洋人之外，哪还有人来看戏啊，刚才还好多人，不知道为什么全都走了，我们戏班子下个月可怎么过啊！”
黄少宏呵呵一笑：“行了，你也别愁了，回头这场算我包场好了，多少钱都不会亏了你的！”
那老板闻言一喜：“那怎么好意思！”
黄少宏摆摆手：“乡里乡亲的，不差这个！”
戏院老板此时哪里还有犯愁的意思，笑的脸上老褶都能夹死苍蝇了，躬身道：“黄师傅，您快里面请，提督大人都等候多时了，既然您包场，我这就封门开锣，再来的人呐，咱不让他进来！”
黄少宏笑着摇摇头，打发轿夫回去，带着两个徒弟再老板的引领下进了戏院。
那老板在前引路，还打着手势，招呼伙计封门开锣。
提督大人和威根斯将军见到黄少宏到了，都站起来见礼，前者笑道：
“本官上任不久，总想做出一番成绩来报效朝廷，是以行事冒进，前番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今天请黄师傅你看戏就是想化干戈为玉帛，以后望你我能同心协力，一起为佛山繁荣做出贡献。”
他说的极为客气，但眼光却闪烁不定，显然心口不一。
黄少宏摆手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来，您是朝廷命官，黄某不过一介武夫，要说得罪，也是黄某有做的不到之处，得罪了大人才是！”
两人一笑互相做个请坐的手势。
威根斯坐下之后，用英语说道：“黄，咱们又见面了，今天提督大人请我来看一场好戏，本来我是不想来的，但一听到你也要来，那我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只是不知道这场戏是喜是悲。”
一番满含深意的话说完，威根斯就和身旁的积善一起呵呵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这时候，有戏院的伙计给众人奉上茶水，黄少宏接过茶盏，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这才笑着道：“有句话不是常说‘不开锣永远也不知道唱的是哪出戏么，是喜是悲，看完戏就知道了......’”
就在他把茶盏送到嘴边想要饮上一口的时候，余光却清晰的注意到，提督连同两个洋鬼子，都紧紧盯住自己拿着的茶盏上，这一来心中有所明了，这茶水定是被人动了手脚。
黄少宏心中略一琢磨就猜到了大概，两个洋鬼子有枪有人，定然不会动这样的小心思，想来这茶水就是这位提督大人的手笔了。
心中不禁暗叹，这些个清廷官员，外战外行，内斗内行，跟洋鬼子打仗的时候屁都不是，对付自己人，这样龌蹉的手段可多着呢！
正当黄少宏想要将茶盏‘意外’打翻的时候，戏台后面忽然冲出一个画着花脸的武生来：“黄师傅，那杯茶不能喝！”
听到这个声音，黄少宏自然停住了茶盏，看向来人，而提督那边则是一愣，然后狠狠一拍桌子：“放肆，我与黄师傅在这里喝茶看戏，你是那么人居然敢来打扰。”
这时候一边伺候的戏班子老板连忙上前：“大人，这是我们戏班打杂的，叫梁宽，您多担待！”
提督大人冷声道：“原来是个打杂的，敢搅了本大人的雅兴，来人啊，给我打断他一条腿！”
黄少宏听那老板说这个花脸就是梁宽，他还诧异了一下，上一次见面他和梁宽之间有些小小的不快，没想到今天对方竟然会路见不平。
不过想到一会要做的事情，这梁宽还真是个麻烦，当即就将茶盏放在一旁，朝提督道：“大人且慢，这人不过是一个打杂的，赶出去就是了，犯不上大动肝火，咱们看戏......看戏！”
提督见他把茶水放下，生气之余也不好说什么，朝戏班老板挥了挥手，意思赶紧将这人赶出去。
戏班老板踢了梁宽一脚：“还不快走！”
梁宽朝黄少宏道：“黄师傅，他们......”
黄少宏眼睛一瞪：“刚才的事情就不计较了，还不快滚！”
梁宽一窒，脸上显出气愤的神色来：“原来黄飞鸿是这种人，呸，死不死关我屁事！”说完狠狠吐了一口吐沫，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大戏开锣，唱的是一出传统曲目‘白蛇传’，黄飞鸿在现实里曾经在电视里听过梅葆玖老先生唱过一段京剧的‘白蛇传’，那是他第一次感觉戏曲唱腔如此惊艳。
而此时台上则是粤剧的白蛇传，听上去低回宛转，荡气回肠，却比之京戏另有一番风味。
听着台上唱白蛇的演员‘咿咿、呀呀’的唱腔，提督大人朝黄少宏一笑：
“黄师傅，你看这白蛇、青蛇，法力虽高，却也逃不过法海的手心去，这无论是人是妖，还是要老实一些，守规矩才好。”这句话显然已有所指。
黄少宏淡然一笑：“那是她们太过老实了，若我为白蛇，早就拆了金山寺，杀了老和尚，还等他在白蛇产子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么！”
提督大人哈哈一笑：“你这白蛇啊，却是执迷不悟！”他手上拿起茶盏，似要喝茶的样子，但忽然之间手一抖，好似没拿稳当，茶盏立刻落在看台上摔得粉碎。
就在这个时候，看台下面和戏台两侧忽然涌出许多黑巾蒙面，手持钢刀的人，显然是早就埋伏在这里，其中为首的人大吼一声：
“黄飞鸿，你欺行霸市为害一方，今天我们‘铁刀会’就要为民除害！”
变故突发，让台上的戏子们顿时乱成一团，哪里还顾得上唱戏，青蛇和许仙抱在一起，白蛇和法海滚做一团，踉踉跄跄，连滚带爬的朝后台跑去。
这些蒙面持刀的歹徒，一现身就道明要找黄飞鸿的麻烦，报出字号就朝看台冲了过来，提督大人和两个洋鬼子早已起身纷纷后退。
古怪的是，这等场面提督脸上竟然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带着嘲讽的笑意：“黄师傅，你们江湖人的私人恩怨，本官也不好插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