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章 开锁
白老死了。
就在东风城的修复工作终于完成的时候，白老也在内市之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城中认识白老的人并不多，所以这么一个老人的离去也没能在城里造成多大的影响，大家依旧沉浸在修复城市带来的成就感里，死人？是啊，秦鬼实在是可恶，破坏城市不说，还害得那么多人丧命，嗯……挺可惜的。
古寒立在城头，心中难免有些失落。这个一丝不苟，温文尔雅的白发老人是他对内市甚至是东风城最初的印象，走出了那个阴森复杂的迷宫，街道中央正对的房间，左边第一扇门，里面会有一位平静的老人检查徽章，然后弯腰，说着永远不变的话：
“贵客光临，蓬荜生辉。”
也许是因为迷宫本身太过阴暗，所以这位淡漠的老人和他身后亮着光的房间才会显得如此的安稳可靠。
轻轻的叹息刚刚出口，就被城墙顶上猛烈的风搅碎，消散无踪。
“队长，目前城中的设施已经修复完毕，但是夜卫队尚未重新编制，您看……”身后的曲言看着古寒的背影，说道。
抬起手放在冰冷的城墙上，古寒微微回过头：“你有什么想法？”
曲言眨眨眼，思索了一下才说道：“我觉得，此时咱们不应该冒进。”
这么一句话倒是让古寒有些意外：“哦？怎么讲？”
曲言低了低头，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无论怎样，东风城的城主都是萧大人，亲卫队核心被秦鬼击杀，如今只剩下龙，楚，关，竹四人，就算加上您几位，也不过十人之数，眼下只应韬光养晦，切不可功高震主，否则必受其害。”
古寒转过身来，笑着问道：“这话从前你怎么没说过？”
曲言见古寒并未表现出什么反感，自己也放下心来：“从前那是势在必行，而且那时候青木城和南方城都没有取消徽章，可如今不同，附近三座大城徽章尽数取消，城外也出现了由行栈组成的村落，即使咱们在这里不受重视，也大可自立门户。”
还自立门户，你以为自立门户是摘黑花，随手就能拽下一片来？古寒笑了笑，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而是问道：“我一年前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吗？”
“有，城里的游民我基本都问过了，有一些能描述出自己城市的大致样子或者是名字，但是有些就语焉不详。我还想再深入调查的时候，秦鬼就已经对亲卫队出手，所以这件事也就搁下了，不过从当年的结果来看，游民真假掺半，其中必有心怀不轨之人。”曲言记忆超群，即使是搁置了一年的事情也依旧讲得很清楚。
古寒点点头：“荆离还跟着萧城主？”
曲言一愣，继而说道：“是的，此时萧城主正在内市，估计荆离大人也在那边。”
“好，走吧，我去锁匠那边一趟，云姐那么重的伤都好的七七八八了，他还不露面，看来这是心病呢……”
曲言嘴角一翘，没有多说，跟着古寒下了城门，直奔内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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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锁匠小屋。
古寒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来敲门了，不过也无所谓，反正这扇破门之前也是一次都没开过。
古寒有耐心。
今天的星光似乎有些昏暗，高大的城墙被夜空倒映成了漆黑的影子。四周夜色如水，黑暗如同活物隐藏在各个角落里，只要随便盯着一个地方，别眨眼，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见那蠕动的阴影缓缓蔓延，一点点地把视野中的一切吞噬殆尽。
然后，你觉得有些过了，习惯性地动了动眼睛，可是黑暗却并未消散，有什么东西隐藏在绝望之中悄然靠近，骨骼的摩擦发出一声干燥的脆响——
“咔！”
门开了，脸色有些苍白的锁匠静静地站在门里，向外面看了看：“怎么只有你一个？”
“锁匠前辈，您的伤好点了么？”古寒没有回答锁匠的问题，平静地说道。
“呵，还死不了，进来吧，把门带上。”锁匠扔下一句话，便自顾自地转身回到屋里。
小小的房间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可是古寒却看见，那个藏在阴影之中的操作台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各种打开的没打开的锁头，还有四处乱丢的钥匙。
“你找我有什么事？”锁匠坐在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
古寒慢慢走到工作台边，拿起一把尚未打开的锁头，轻声说道：“没什么，就是来看看您恢复得如何，还有一些关于秦魔前辈的事情，想和您聊聊。”
提起秦魔，锁匠的神情变得轻松了一些：“秦魔他是秦鬼的父亲，老城主接管东风城的时候他自愿进入里东风城，成为护塔人。”
古寒点了点头：“嗯，这些我都知道。”
说着，古寒随意地那一起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拧动几下，锁没开。
“你都知道？看来你还挺招那面瘫的喜欢，那你来我这，是想聊什么的？”锁匠看着古寒手中的锁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换了一把钥匙，继续插进锁孔中，慢慢拧动，古寒的声音伴随着金属摩擦的细碎声响传来：“秦魔前辈说，他认识古雍，洛柔。”
这把钥匙也不对，古寒又换了一把，插进锁孔里，慢慢拧动。小屋里的空气慢慢凝固，锁匠脸隐匿在星光的阴影里，但仍旧被古寒看得一清二楚。
半晌，锁匠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错，的确有这么一男一女，男的叫古雍，女的叫洛柔。”
古寒又换了一把钥匙：“呦，那真是巧了，和我的姓氏一样呢。”
“是啊，太巧了，姓古的人，可不多。”锁匠的声音平稳，可古寒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们，怎么样？”没头没脑的问题，说给闻弦知意的人听。
屋子里又一次沉默下来，只有钥匙和锁孔摩擦的的声音还在慢悠悠地响着——不着急，有耐心。
“古雍，洛柔，南方城出身，不仅实力超群，而且天资聪颖，得南方城城主赏识，城里供给他二人研究黑藤，强化夜卫。”锁匠的目光游离，似乎陷入到回忆中，声音也变得平缓而深沉。
“那时尚无徽章一说，三城中南方城实力最强，青木城次之，东风城最弱，其余闲杂小城，皆不入流，直到那一天古雍洛柔二人，从青木城来到东风城。”
古寒心中一凛：“他二人去过青木城，还来过东风城？”
锁匠没有理会古寒，继续说道：“二人到来之后，城中自是十分欢迎，他们据说是想研究一下不同地区的黑藤在性质上是否有什么差别，所以才要来东风城暂住一段时间。那时我和老城主都还是城中夜卫，与他们相谈甚欢，二人教会我们很多提升实力的方法，但这都不是重点，而是他二人居住在东风城期间，似乎在研究上得到了巨大的突破。”
这也在古寒的意料之中，毕竟如果没有意外，留在南方城呼风唤雨才是两个人最佳的选择，父母最后生活在黑雨城这么个小地方，必然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他们具体研究的过程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他们似乎发现了终结永夜的方法……”
“叮！”
刚刚拿到半空的钥匙又掉回到桌子上，古寒的眼角不由得一抽。终结永夜，呵，这可不是什么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好事，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这个消息本应该极为机密，可是却好像有人故意把这件事泄露出来，一夜之间，东风城里的高层几乎全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整个城里的气氛诡异到极点，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二人是不可能再在东风城待下去了，那时候还有两天就黑藤暴动，古雍洛柔连招呼都没有打，便在南方城护卫的陪同之下，匆匆启程。”
说到这里，锁匠不由得叹了口气：“没过多久，南方城就首先开始实行徽章制度，每天一查，但凡不是城里的人，尽数驱逐。不仅如此，他们似乎还派出了探子，进入东风城和青木城打探消息，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这一来二去谁都会起疑心，最终，东风城和青木城不胜其扰，也开始实行徽章制度，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古雍洛柔二人，直到……”
“直到何时？”古寒的手顿了一下，轻声问道。
锁匠的似乎有些疲倦，但还是说道：“直到北面的一座小城忽然之间发展起来，开始主动和东风城进行矿石交易，我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但是老城主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呵呵，然后萧城主继位，对这件事十分感兴趣，毕竟终结永夜这件事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所以他才会对黑雨城这么一个小城市如此在意。”古寒哂笑一声，漠然说道。
锁匠摇了摇头：“其实就算排除古雍洛柔的原因，黑雨城也的确很不寻常，从那里走出的你，九妖，吴殇，黄山全都实力非凡，极北之城，总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
对于锁匠最后说的这些话，古寒不以为然，淡漠地拿起一把钥匙，插进锁孔，看来想知道更详细的信息，还是要去往南方城。
“锁匠前辈，您想终结永夜么？”古寒已经快把桌子上的钥匙试过一遍了，可是手中的锁头还是没打开。
锁匠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看着古寒说道：“那把锁的钥匙，并不在桌子上。”
古寒一笑，拿起最后一把钥匙，插入锁孔，慢慢转动。
“咔！”
锁头里传来了一声轻响，金属锁梁猛地向上一跳，锁，开了。
“也许，您一开始就拿错了钥匙，或许，还认错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