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被这突如其来的轰鸣巨响震得双耳失聪,身子也从地板上被掀起到半空。
还没等他弄明白出了什么事,红鸾和黛靡也被一股裹着火苗的巨大气浪从窗台上直冲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窗外火光四起,烈焰飞腾,将祭堂照得如白昼一般。
等十方再次摔倒在地面时,才感觉到,整座木乡楼都在颤动摇晃,耳中只剩下嗡嗡的轰鸣之声,同时,四周空气的温度也急剧加升。
而窗外更是火红一片,透过窗口,只能看到几尺见方的黑色天空,而周围,早已染上了一片浓重的绯红。
十方就觉得心里一阵翻腾,勉强摇晃着站起身来,此刻光线充足,倒是看的清楚。
就见红鸾和黛靡落在窗口不远的地上,与冯毓龙和好坏先生的尸体相距不远。
旁边不远的血傀儡也双臂捂着嘴,脑袋四处乱扭,也不知道它是恐惧还是发癫,手舞足蹈一般。
十方现在顾不得别的,咬着牙走到黛靡和红鸾身边,见黛靡牙关紧咬,双目紧闭,一头一脸的黑灰,好在尚有微弱的呼吸。
而红鸾全身红羽被燃掉大半,双臂和大腿上到处都是焦黑的羽毛,虽然并未昏迷,但趴在地上,也不停的痛苦低鸣。
十方蹲下身子,先将红鸾身上的余火扑灭,又将黛靡抱在怀里,用颤抖的手指掐住黛靡的人中。
好半天,黛靡才猛然剧烈咳嗽两声,悠悠转醒,但眼中尽是疲惫和茫然。
“姐姐!”十方轻声叫了一句。
黛靡这时也看到十方抱着自己,满脸关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虽然讲不出话,但黛靡也发觉四周情形不妙,眼中尽是询问之意。
十方一时间也没弄清楚到底怎么了,见黛靡苏醒,这才抬头又扫了一眼四周。
就见满目都是火焰,但在供桌的前,方才消失不见的贺立业和何叔,此刻两人双手交错,合力握着供桌下一根一尺来长的木扳手。
十方登时明白了,贺立业这是要毁掉木乡楼,和血傀儡同归于尽,如此一来,所有发生的一切,就全部抹的一干二净了。
还没等黛靡反应过来,十方咬牙站起身,摇摇晃晃直奔贺立业而来。
贺立业因失血面色苍白,浑身无力地靠在供桌前,神情却是不慌不忙,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如解脱般的轻笑。
十方上去一把揪住贺立业,“你,你要干什么?”
贺立业冷笑一声,兀自说道:“有人才有家,人都没了,还兴什么家,立什么业。”
此时此刻,祭堂四周已经开始冒出呛人的黑烟,十方扭头望了一眼大门,见银海棠依旧毫无变化。
十方怒不可歇,抓住贺立业不停摇晃,“你打算和血傀儡同归于尽,为什么连我们都要拉着一起陪葬?”
贺立业毫无所动,依旧重复着刚才说的话。
十方真想伸手抽贺立业几个耳光,要不是他,红鸾早就带着黛靡逃出生天,哪怕再晚上片刻,等红鸾和黛靡出了窗口,贺立业再发动机关,十方也不会如此气愤。
但现在已经于事无补,因此十方放开贺立业,转头问何叔:
“何叔,我问你,木乡楼祭堂有没有密道可以逃生?”
何叔抬起死鱼一般的脸,摇了摇头,“彻地雷发,天地无存,无路可逃。”
十方一听,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贺立业这时却突然冷笑两声,“今天,谁都跑不了,所有人,都要跟木乡楼一起葬身火海,跟师兄,龙儿和玲珑一起陪葬。”
十方见贺立业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狂,但依旧忍不住吼道:
“贺立业,是你自己对不起你师兄他们一家,才惹下这弥天大祸,我和黛靡姐姐一片好心,查明真相,替你师兄一家三口讨还公道,而你却要将我们一同烧死在木乡楼,也太歹毒了吧?”
“公道?哈哈,这天地间哪有公道可言,我请你们来只是让你们帮我找到师兄,可如今呢?如今我满门皆死,连师兄和龙儿都死于非命,这就是你所谓的还我师兄一家的公道?”
贺立业恶狠狠说道,满脸尽是怨毒之色。
十方听贺立业这般一说,更是忍不住怒道:
“贺立业,导致这场惨剧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你自己心知肚明,甚至我们调查时,你还一再误导阻拦,而最终造成如此恶果的,归根到底还是你的自私。”
贺立业却不气不恼,一脸的平静说道:
“贪念?木坊创于我师,兴于我兄冯兴家,盛于我贺立业之手,我这么做有什么错,如今的木乡楼,早已名震大江南北,就算我把它付之一炬,也不能让世人知道,贺家木坊出了妖怪!”
“你,你……”十方听了贺立业的话,恨不得直接上拳头。
“贺立业,你简直是个疯子,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不惜纵容贺夫人害死冯夫人,才直接导致如今的恶果,难道你还要执迷不悟?!”
“悟?不错,只恨我悟的太晚,如果早悟到蚍蜉之力岂能撼动参天大树,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哼,你哪能体会我的苦衷。”
十方听贺立业似乎话中有话,登时就是一愣。
贺立业说完,又狂笑起来,嘶哑的笑声中,竟然流下了眼泪。
“我本就没有才能,根本就不想当什么坊主,一心想的就是跟在我师兄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但师傅临终之时,口口声声对我说,一定要保住木坊,木坊在,才有人,有人,才有家,有家方能立业,木坊就是一切的根本。”
贺立业是又哭又笑,一边留泪,一边说道:
“不错,我是早知道那个贱人害死了玲珑,但我没办法,如果没有那个贱人,木坊早就万劫不复了。”
十方怒道:“冯夫人于你一同长大,难道她就不是你的家人吗?还是说,你口口声声说的血浓于水的家人,根本就比不过一块木坊招牌?”
贺立业又是一阵狂笑:
“哈哈,纵然你聪明绝顶,但终究只是个孩子,你可曾见过那望不见底的漆黑深渊中蛰伏的恶兽,已经悄然张开了狰狞大嘴,迫不及待地要将你一口吞下去的恐怖。”
十方被贺立业的话惊在当场。
“所以,我只能忍辱负重,但师兄回来,却一点儿没告诉我,他们有了孩子,也瞒着我,这本就不应该是我能挑的起来的千斤重担,却压在了我的身上,我,实在是挑不动啊。”
说着,贺立业浑身颤抖,又低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由于情绪激动,贺立业还剧烈咳嗽起来,但急促的咳嗽声中,却还夹杂着无望的哭声和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