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
说的就是卓峰现在,给自己稿子改完标题,看着自己稿子上了社会新闻版底条,那心情,就像六月天吃了个冰镇西瓜,怎一个爽字了得。要知道,此前他的稿子不是豆腐块,就是边栏条,这可是第一次上底条!
一边哼哼着,卓峰一边从三楼下到二楼采编,二楼采编室本来是一个大厅,现在被玻璃隔成了一个一个封闭的小房间,白天热闹非凡的采编室,到了如今晚上八点钟,已经是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了。
“你吃了没?走,上了个底条,今天我请客,土豆牛肉、水煮肉片。”卓峰晚饭没吃,此刻闲下来了,肚子叽里咕噜乱叫要吃硬菜。
“真的?哈,我正好有点饿了,走起……”一听卓峰请客,王泽端不吃白不吃,也不研究光盘了,直接往兜里一装,想想又拎起之前帮忙买的蛋炒饭当主食,关机、断电、关门、谢客。
两个人都是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为了蹭单位电脑,更是经常发挥以报社为家的优良作风,不到9点不回家,如果有事小聚,半夜三更到家是常事。
老地方,报社不远的小饭馆,叫上两杯白酒,上来2道硬菜,俩人就打开了话匣子。
卓峰和王泽端,连同报社的梁主任都是学院派出身,一个青山大学新闻学院毕业,一个是南邓大学文学院高材生,年龄相仿,一起入职,共同话题那叫一个多,这个抱怨报社任务重、收入低,那个吐槽报社看不起人,不给好线索,这个吹捧对方才高八斗,那个赞赏兄弟你惊才艳绝,这个发誓要出人头地,做几篇惊天动地的报道,那个立言要奋勇争先……
两个中二青年一直折腾到晚上11点多饭店赶人,这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卓峰跑了一天新闻,骑着小电动回到租住的小房子,倒头就睡,一下子就睡到了第二天早晨9点多钟,实在饿得受不了了,这才爬出来找吃的。
幸好,小区里面的油条摊子没收,他一手拿着油条,一手端着豆腐脑,一边吃喝一边看青城日报,报纸是从早餐摊老板手里夺过来的,这份报纸还是自己赠送他的报社福利呢!
“咦,这版没有,这面也没有,明明记得是第六版的底条啊?跑哪里去了?”卓峰左翻右看,把个报纸翻了个遍,连个边栏也没有错过,竟然没有看到自己昨天搞的新闻。
说好的大新闻呢?怎么就不见了呢?
“咋回事啊?别的新闻都在,就我的没了?”不死心的卓峰又看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自己的新闻,再三确认了下报纸,就是青城日报啊,这娘的是闹的那样呢?
卓峰脑袋冒出了一百个问号,摸出手机,就要给江编辑拨过去,想了想,换成了王泽端的电话。
编辑们凌晨四五点才能到家,这个点正在家里补睡,就这么拨过去,想想有些不太妥当。
“卓峰,啥事儿?”王泽端也是刚起床,正在洗漱,接到卓峰的电话还很奇怪,这大早晨的,应该没啥新闻线索啊?
“我昨天那个黄盘新闻没上,你的小车祸倒是上了,知道咋回事不?”卓峰一边郁闷着,一边抖着报纸。
“没上?难道是撤稿了?还是压稿了?”王泽端推测道。
“压稿?”
“难道这么巧,就真让我碰到了?”
一直等到下午2点钟,卓峰见到了江编辑,这才知道,昨天晚上,市公安局韩立军局长,直接电话了王社长,把他这个稿子给压了,原因就是这个案子牵涉不小,公安正在深挖,让报社先别报道,以免打草惊蛇。
原来正是因为自己太有新闻敏感性,干的太好了,都涉及到了案情侦破,所以就把这个稿子给压了。
干的漂亮的,稿子被压了,干的一般的另外两家报社倒是给发了。
卓峰有些哭笑不得。
“昨天社长专门交代了,你这个稿子给你补稿,还特地当着编辑们的面赞你有新闻敏感性,特地给你评个A稿。”江编辑说道。
“可是,说实话,江编辑我还是想要底条,不想要这个补稿钱,钱倒是其次,关键是我转正以来还没发过底条呢?天天要么边栏豆腐块,要么版心夹心饼干,再这么干下去,搞不好整个人都颓了”卓峰有些失落,话中透着点儿落寂。
听到卓峰这泄气话,江编辑意外地笑了笑,说道:“别那么丧气,这次你赚大了好不好?报社每天多少个底条,更别说头条了,哪个记者的稿子能让老总惦记上?还专门称赞,而且还是市局领导来压的稿子,这次压稿你小子算是在老总面前出了一次风头,而且还给你补A稿,搞不好比你之前的底条拿的钱还多,你这是名利双收!”
稿子被压,反而因祸得福,名利双收了?
江编辑的分析着,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很是催人奋进,貌似自己还真是赚到了,可是眼瞅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卓峰这心里还是有些不甘。
毕竟心里还存着一个搞个大新闻的执念,一日不解决掉它,一日这心里就不安生。
卓峰想了想,问道:“江编辑,我还是想搞个大新闻,我要求不高,底条就行。你也知道,在报社里,一切靠稿子说话,稿子不行说话都没个底气,老总再重视,也得拿出像样的稿子才行。”
“这个,嗯,是这个道理,但想搞大新闻还真没啥敲门,你还只能多跑着点儿,多琢磨着点儿,谁都是从菜鸟做起来的。”
说了和没说一个样,总之想搞个大新闻,还得靠自己。
就在这时,卓峰电话响了,一接,是王泽端打来的,“卓峰,东三环车祸,好像死人了,一起去?”
卓峰这会儿心情正不痛快,正想找个地方透透风,找个人儿唠唠嗑,应道:“好,不过东三环挺远的,咱们打车去吧,对了,把佳绩叫上,昨天我让人家白跑了一趟还没上图。”
“好!”王泽端接了热线,然后打了个申请。
叫上佳绩,卓峰和王泽端直接在报社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车祸小分队直奔事发现场。
车祸远远比想象中的要惨很多,触目惊心。
事发东三环和祁连街交口,一辆搅拌车从东三环右转向祁连街,结果和一辆电动车撞在了一起,一死一伤。卓峰到的时候,伤者已经上了120送往医院抢救,死者不知道谁给扯了一块白布,掩住了血肉模糊的身子,但仍然挡不住汩汩而出的鲜血,白布早已经变成了绛红色。
肇事司机已经被交管部门控制,肇事车辆打着双闪停在了路边,电动车已经被撞的不成样子,电机、电池和车身已经分了家,东一块西一块,卓峰数了数,大大小小怕不是有几十块,最远的竟然飞到百米外的农田里,反而肇事车辆由于是一辆搅拌车,皮糙肉厚载重大,只是右前脸稍有损伤。
看着这惨烈的现场,听闻着家属们嚎啕的哭泣声,卓峰心中像压了铁块,沉甸甸的,他眼圈有些红,他没有去打扰家属们,他不知道要说些、问些什么,他只知道,此刻的家属们最需要的不是自己的安慰与采访,而是需要静一静,来接受这个让他们无法接受的事实。
在车祸面前,生命是何等的脆弱。
佳绩已经拍好了片子,是一只血迹未干的皮靴,不知道是死者还是伤者的,背景是十几米的刹车痕迹以及痕迹尽头的肇事车,图中没有出现一位受害者,但已经尽显车祸的惨烈。
良久,事故原因也初步查明了,现场交警简单介绍说,由于这种车辆有视觉盲区,司机在高速行驶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右前方有电动车在行驶,结果直接撞倒并碾压了过去,等意识到出事并刹车的时候,已经晚了。
听到交警的介绍,望着肇事车辆那庞大的身躯,三人久久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