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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声班长的份量

张慕正待转身走人,背后传来一声夸奖声:“小张,想不到你身手这么好啊!”

  “老徐?”张慕回过头,果然是汽车队负责人,丽科的传说——徐前进。

  出于对外地打工者的鄙视,以及内心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徐前进不喜欢跟这群保安打交道。

  但张慕是唯一的例外,老徐不仅喜欢和他打交道,张慕值班时还会带着酒和肉去指点他,老徐认为张慕配上他这样做。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一个领导都没到场?”张慕很是不解。

  “处理好了没功劳,处理不好要背锅,明哲保身,但求无过,只有你这样的傻瓜才会冒生死风险!”

  老徐的话难听,却是至理名言。

  “我操!”张慕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又用脚把唾沫和煤渣灰搓点一团杂糊。

  老徐问道:“小张,上次听你说你能开大卡,那种东风行不行?有照没?”

  张慕回答的很简捷:“有证,能开!”

  老徐狐疑地看着张慕:“那你怎么不选择当驾驶员?收入高多了。”

  张慕挠头苦笑:“刚来找工作那会,不是脚受伤了吗?现在还有人见我喊张跛子呢!”

  是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刚来的时候状态有多糟糕,腿骨断了尚是其次,重要是信心全毁,只想躲起来,如果不是妈妈妹妹要供养,想死的心都有。

  老徐点点头:“那就行,跟我走一趟,钱总和黄总喊你!”

  张慕问道:“怎么了?先去见钱总还是黄总?”

  “他们两个一起找你!”

  “钱总和黄总不是死对头吗,怎么会一起喊我一个小保安,不会是两个人打架找裁判吧。”

  “你刚才处理跳楼做的很好,所以他们要给你派任务。”

  张慕喔了一下:“他们又没在场,怎么会知道我处理的很好!”

  老徐指了指远处办公楼的位置:“这边的情形,他们从头至尾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不愿意管罢了,现在事情处理完了,肯定喊你过去交代两句。”

  “干!”张慕忍不住又骂娘,他点点头,向办公楼走去。

  事实上整个跳楼事件的过程都一直在总经理钱学林和副总经理黄百洋的眼中。

  除了丽科集团下属丽科公司的总经理、钱学林还有很多标签:丽科中的学院派、双学士学位,曾担任上市公司的中层,董事长许鹤亲自高薪外聘、以及全公司绝大部分女工眼中的——“男神”。

  顶着丽科公司最有权的头衔,钱学林能指挥动的人却有限,他的对手来自以黄百洋——董事长许鹤的徒弟,丽科集团的开国元勋之一、丽科公司主管销售的副总经理——以及他为首的整个丽科公司的实权派。

  黄百洋在丽科公司属于人神共愤,他和他那辆随意停放的别克对张慕的安保部门带来的永远是灾难,各种嘲讽、羞辱、不守规章、喝醉酒以后吐在车上的呕吐物甚至还有女人的内裤以及TT。

  看着正在向办公室走过来的张慕,钱学林向黄百洋开出了诱饵:“黄总,您刚才一直抱怨你们销售人员货款难收,要我同意增加对货款的考核力度,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黄百洋平时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尤其好赌,一听钱学林要打赌,顿时有了兴趣,问道:“哦!不知钱总想怎么个赌法?”

  钱学林道:“你刚才说今天徐前进要送一车货去徽省的福天公司,这次不用你的销售跟着,而是用这个小保安。

  如果他能把钱收回来,以后我管你们销售部内部的事,你不许再反对,如果他收不回钱,不光同意增加销售员收入,以后你的销售部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我当没看见,怎么样?”

  黄百洋的脑袋回路那有钱学林那么长,心想凭福天公司跟自己的关系,如果要福天付钱或许还得费点口舌,可要他别付钱,那就只是一个短信够了,除非福天傻了,否则怎么可能主动付货款,于是他当即拍板:“给钱总面子,那就这么干。”

  于是张慕就稀里糊涂成了押车员和临时收款员,临行前,钱学林见张慕衣衫单薄,便把自己的厚羽绒服脱下来给他披上了,叮嘱道:“小张,一个原则,不给钱,就不能卸货,切记切记,替我们丽科把这个面子给挣回来。”

  张慕对钱学林脱衣给自己颇为感动,当即向钱学林表示保证完成任务,不给钱,不卸货,宁可把货原车拉回来。

  黄百洋却在旁边冷言冷语道:“年轻人,做保安呢,就做好保安的本份,我们与福天公司的业务关系建立不易,别乱说话,别乱出头,如果把事情搞砸了,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张慕在一头雾水中上了车,老徐让他开车在厂区的空地里先打了几个转,立刻对他的技术表示了充分的满意:“这手技术完全没问题,这次回来反正你也干不了保安了,就来我驾驶班吧,工作辛苦点,但收入比现在翻三倍!”

  张慕不解:“为什么我干不了保安了?”

  老徐很替他默哀:“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这次算是把黄百洋得罪了,以他的小肚鸡肠,你以为你以后还能在保安室混。”

  张慕一惊:“啊!怪不得刚才黄总在一边说什么要搞好关系,就是让我别把钱收回来,可问题钱总是总经理啊,总得听他的。”

  徐前进摇了摇头道:“小年轻啊,这里面是有道道的,钱总是总经理没错,不过他不是老板,只不过是老板前几年专门外聘的管理。

  黄百样不一样,老板的徒弟,对老板象条忠狗似的,老板心里对他的信任远远胜过钱总,只不过学历低,才只能在这个厂子里混个管销售的副总。

  除了黄百洋还有管人事的应总,管财务的崔总,他们都是老资格,联合起来,钱学林根本指挥不动,现在想想,你死不死。”

  张慕听着头昏脑胀,才知道莫名卷入了风波之中,他拍了拍脑袋,又问道:“钱总刚才跟我强调,一定要把钱要回来才给货,这钱很难要吗?”

  徐前进张大的嘴巴,用默哀的眼光看了看张慕:“你小子,还真是什么都不懂,要钱这么容易,还要销售员干嘛?

  我们送货的这家企业叫福天,老板跟黄总关系说不清,你这次要钱肯定没戏,回来以后钱总会说你无能,黄百洋却会拿你杀鸡敬猴,你准完了。”

  张慕苦笑两声:“算了,我反正一个打工的,管不了这么多,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徐前进很是喜欢张慕这种态度,笑道:“嗯,所以说嘛,你就来驾驶班吧,我老徐罩着你,没人敢动你。”

  张慕点点头:“谢谢您老徐,不过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不努力过,我不会放弃。”

  徐前进笑了笑,拿出一盘磁带插进播放器里,车里开始响起张学友的歌声,他靠在车里的空调口上慢慢打起盹来。

  天空开始下起雪,张慕太久时间没开卡车,对路况又不熟悉,只是沿着国道慢慢的开,直到天色渐渐昏暗,才到达徽省与浙省之间的福天化工公司。

  进入福天厂区之后,果然情况和老徐所说的一样,几个人根本不理张慕,一个工头领着几个工人上来就想搬货,张慕急了,上去跟那个头说道:“不行,我们总经理交代过,不给钱不能给货。”

  那工头看了张慕一眼:“你什么人啊,我们可是跟你们黄总说好的,而且你们每次都是先给货我们再付钱的,是不是啊老徐?”他把头转向了老徐,老徐没做声,坐在车里自顾自抽烟。

  那工头手一挥,几个人围上来就准备动手,张慕急了,爬上车顶,喊道,“你们还敢抢货,老徐,老徐,开车,我们回去了。”

  老徐终于动弹了,却不是去开车,反而拔了车钥匙,随手又给那领头的分了根烟,然后自顾自跑去厂办公室里面避雪去了。

  工头一看这情形心里就有了底气,他指挥一声,五六个人蜂拥而上。

  张慕眼见之下,明白自己真的是被坑了,黄总与福天勾结他能理解,平时关系不错的老徐居然也出卖他,不由得很火,可是这五六个人没动手打架,自己也不好下杀手,只好与他们游走推搡,但对方毕竟人多,他左支右拙,十分狼狈。

  钱学林的打赌并不是盲目而发,几天前他就跟福天的董事长严国杰商议了合作的事,想给黄百洋下个套。

  当然了,严国杰也有小算盘,他虽然一口答应,但实际却不以为然,钱学林和黄百洋的内斗是他最高兴的事,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看戏便是。

  只不过选择来的太突然,黄百洋中午打来的电话措辞十分激烈,祭出大棒,也拿出胡萝卜,只要拖过今天,允许货款拖欠六个月,他不知道两个人搞什么鬼,所以也不知道如何选择。

  徐前进来了,跟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他立刻明白了。

  他捧起茶杯,在热气缭绕中看着窗外雪地里跟一群装卸工人推推搡搡的张慕,对徐前进叹了口气:“可怜的年轻人,注定要受夹板气喽!”

  老徐赞了一句:“其实这小伙子挺好的,刚刚来之前还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一个跳楼的人,谁知道好人没好报,反而要受这种窝囊气。”

  “明珠暗投,在钱学林还有黄百洋手下做事情,越是好人越没好下场?”严国杰叹了口气,突然他呆了呆:“这个小伙子当过兵?”

  老徐一愣:“严总你怎么知道?”

  严国杰笑了:“不光当过兵,而且是个好兵,不光是好兵,而且会收敛,如果他真要动手,我手下这六个人,早就躺到地上去了。”

  老徐奇道:“严总怎么看出来了?”

  严国杰对老徐摇了摇头:“我也当过兵,而且上过自卫反击战的前线,看这小伙子动手的路数,与我原来部队应该很有渊源。”

  徐前进愣愣的看着严国杰,实在想不通严国杰怎么会看出来的。

  严国杰拍拍徐前进的肩膀:“有些东西,没在部队呆过的人理解不了,为了这个小子,我得去看看。”

  张慕正被五六个人的狼群游击战术搞得头疼不已,突然间有人喝道:“住手!”

  一群人蓦然住手。

  严国杰站在远处,一脸霸气:“我叫严国杰,十五年前我也当过兵,上过老山,退伍的时候是X师X团X营的副营长。”

  张慕几乎下意识的立刻敬礼:“班长好,报告班长,北京军区X师X团X营X连X排1班张慕!”

  严国杰问道:“以你的身手,难道还进不了老A?”

  “报告班长,选拔时出了意外,腿摔断了!”

  “那他们也不应该不对你负责任,应该让你转为士官啊?”

  “报告班长,军人的傲骨,不需要靠怜悯,部队不需要养废物!”

  严国杰本来下意识的想选择黄百洋,毕竟黄百洋的方案有肉,对自己更有利,可是张慕的一声班长却点燃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是的,军人的傲骨,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一副铮铮傲骨,可是商业化以后却变成了利字当头,而今天他看到张慕,就如同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被感动了,突然感觉刚才张慕的那一声“班长”的份量好重好重,班长,只有在遇到自己尊敬的老兵时才会给予的一个尊称,他在心里喃喃自语:“你喊我一声班长,就是我的兵,老子怎么会让自己的兵受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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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长:是新兵对老兵的尊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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