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迟钝的舌头

宛如惊鸿一瞥。

  直到对方连人带马消失在视线之外,苏秦才欣然想到,他此刻不用再担心迷路的问题了,他们既然能骑马出去,就说明出山的路就在自己脚下。

  他忍着肩上的伤痛,快步返回山谷,在溪水里将脸和身上的血迹洗干净,然后拾起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扁担匆匆离去。

  刚走到草地边缘,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凝注瘫在草地上的那三头狼,喉结滚动了一下,无声咽了一口口水。

  谁说狼肉不是肉呢?

  脑海浮现出师兄弟们捧着一大罐热气腾腾的炖肉,个个喜极而泣的画面。想到这里,苏秦笑容灿烂。

  他立刻返回,到树林间扯下几条藤蔓,将三条狼的后腿,都牢牢捆绑在一起,然后将藤蔓打了结,套在自己没有受伤的左肩上,像纤夫一样开始拖动。

  结果发现自己太贪心,三头狼加起来起码有两百多斤,已经和狼恶斗一场又受了肩伤的他,根本无力拖动。

  苏秦一脸沮丧,只好决定解开那两头灰狼的腿,把黑狼先带回去再说。

  他咬着牙蹲下身,正在卖力地重新将藤条拆开再打结,突然风中传来人的呼喊声,隐隐约约,断断续续。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苏秦!苏秦——”

  “苏师弟,你在哪里?”

  “你别吓我——”

  后面那一串呼喊带着浓郁的哭腔,不是张仪还有谁?

  苏秦激动地站了起来,挥手大喊,“我在这里,在这里!唉哟!”

  他这一嗷嗓子,又牵动了肩上的伤口,但他不管不顾,继续扯开嗓子大吼!

  草地外的树林哗然作响。

  张仪拨开藤蔓冲出来,远远看见蓬头散发,一身浴血的苏秦,脚步一定,然后跌跌撞撞一连摔了好几跤才跑到苏秦身边,一把抱住!又哭又笑。

  接着田东、荆尚、夏侯犁等苏秦的一众师兄弟们,一个不少地冲了过来。

  看见苏秦一身的血迹和地上三头狰狞的狼尸,年纪轻一点师弟们都吓得腿软战战兢兢地,不敢多看一眼。

  “苏秦,汝汝汝……”

  一身浑圆的南匡子最后出场,他扶着根木杖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

  看见苏秦手脚俱全,一跤坐在地上,神情激动地连连叫道,“好,好,好,没事就好,汝没事就好,否则为师……”

  他语声哽咽,一脸后怕。

  “先生,诸位师兄弟,你们怎么都来了?”苏秦用感动的语气问。

  他示意张仪把自己放下,伤口被他这么一抱,疼的越发厉害。

  “师弟到晌午都尚未回来,我们越等越慌,所以先生让我等师兄弟们立刻上山来寻你,在半山找到你的柴刀,发现地上竟然还有血迹,我们还以为……”

  说道这里,张仪低头擦拭眼泪。之前找寻时实在是让他度日如年。

  “是我苏秦不好,连累先生和各位师兄弟为我满山奔走,苏秦谢过大家!”

  苏秦动情地说道,对众人团团施了一礼,又将南匡子从地上扶起。

  南匡子小心解开苏秦的肩伤,看了看,脸露欣慰,“尚好,没伤及骨头。”

  ……

  听南匡先生说,苏秦只是皮外伤,众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然后所有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地上那三具表情分外狰狞的狼尸。

  于是苏秦从一只狡猾的山鸡开始,将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说到自己孤身一人和三头饿狼惨烈搏斗情景,众人的呼吸几近停滞,可以想象如果换做是他们自己,是否有勇气奋战到底?

  而当苏秦说到用装死之计击毙一头灰狼时,同学们都发出一阵欢呼之声,一些小师弟看苏秦的目光更是满脸小星星,就连一脸高冷表情的文锐也对苏秦这个被自己看做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竟如此有勇有谋而刮目相看,在心里,或许要重新定义苏秦这个人了。

  最后苏秦谈到了狼尸体的那两根箭的来历,说自己在即将命丧狼口的千钧一发之际,是一位贵公子从天而降,及时救了自己一命,但对方不图回报,并不肯向苏秦告知名讳和住地。

  对此人救人不求回报的高风亮节,现场的师兄弟们无不交口称赞。

  南匡子更是连连捻须颔首。

  苏秦将对方的相貌,告诉来自齐国本地的大师兄田东,问他可曾知晓,这位贵族公子的来历?

  田东沉吟半晌,摇摇头,他自幼和母亲在齐相邹忌府中帮佣,认识不少齐国的王公贵族子弟,但依照此人相貌一一对照,却没有任何人可以重叠。

  他突然想到什么,蹲下身从灰狼颈脖上拔下一箭,仔细打量一番,对苏秦沉声说道,“师弟,这不是齐国的箭。”

  “什么?师兄的意思是,那位救我的贵族公子不是齐国人?”

  田东点点头,颇为自傲地一拍胸脯,“我们齐人素来只用齐箭。”

  苏秦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暗道一声可惜,如果这样,想必对方只是在齐国云游,来云梦山打猎而已,山水相逢,以后再见面,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苏师兄,狼已死,你为何用藤蔓将它们捆绑?”荆尚突然怯生生问。

  苏秦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荆尚,“师弟,你先回答师兄一个问题?”

  “师兄请讲?”

  “熊是如何死的?”

  啊?荆尚立时懵住了,他搞不懂地上明明死的是狼,为啥师兄却提熊。

  这问题问得古怪,不仅是他,现场至少有一半学子,都瞪着梦幻的眼神看向苏秦,就连南匡子也是一脸不解,紧紧盯着苏秦的一举一动,似乎在判断苏秦的大脑有没有被狼抓坏?

  看众人如此反应,苏秦不由尬笑,咳了咳,问南匡子,“先生,我等庖屋(厨房)食材中可否有去腥膻的姜蒜?”

  “汝问这个做甚?”南匡老师反问。他越发怀疑苏秦有点不正常了。

  是啊?苏师兄为何突然问起姜蒜,众位同学们纷纷窃窃私语,感觉苏秦的脑子是不是真被狼打傻了,一会儿熊一会儿蒜语无伦次,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难道不想吃肉啊?狼肉亦肉也,姜蒜去腥膻才好吃啊!”

  苏秦忍无可忍终于吼了起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吞咽口水之声此起彼伏。

  估计是他们大半年没吃肉,对肉的感觉完全麻木了,直接明说才反应过来,苏秦悲哀的想,一群可怜的师兄弟哟。

  现场安静下来。

  大家都用深情的目光看向南匡子,能不能拖回去吃?他们弟子说了不算。

  南匡子看看地上的狼又看看他们一脸期待的眼神,再从他们面有菜色的脸上悲伤地扫过,终于缓缓点头。

  嗷——

  这些即将品尝狼肉的学子们此刻个个化身成狼,嚎声不断。

  “师兄,师兄,我想到了熊是如何死的?荆尚突然扯住苏秦破烂的袖子。

  “师弟请讲。”

  “师兄的问题虽莫名其妙,但好生简单,熊之死有四,病死,老死,被兽咬死,被人打死,师兄,荆尚答对否?

  苏秦用手蒙住自己的脸,“对。”

  心在抓狂,在熊笨死之前,自己已经被这群两千年前的古人活活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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