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的地煞越来越多,再也没有好奇的有影鬼敢溜出去玩了。
小宁见他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却不似入眠,便提起衣摆在他一旁坐下:
“喂,头两天来的那小子投胎去了。”
小白睁开眼睛,却没说话。
他只是不明白,怎么就有人…哦不,有鬼,一点都不好奇?
一点都不好奇自己生前都遇到了谁,爱过谁,恨过谁?
阴间的有影鬼越来越少,有影鬼域逐渐荒凉。
长老更加勤恳地教授他们阴力的使用功法,他总说自己大限将至。
可是没有人放在心上。
长老在阳间活到109岁,他在阴间也想做老人。
送走了一批一批鬼,他却一点转世的意思都没有。
如果一个人真的厌倦了红尘,想做一只安分守己的鬼,这会不会也算是一种长生不老?
那日见过没影子的鬼之后,有关他的画面就总是断断续续的出现在梦里。
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只知道那是他生前认识的人。
他想起那天他问:“我们还能再见吗?”
他匆匆回答:“有缘自会相见。”
但他现在却开始期待他们的重逢。
如果那天真的到来,他一定会问:“没影子的鬼,你会做梦吗?我昨天做梦了,梦里有你……”
小宁总是因为梦境空泛零碎,苦恼的去见长老。
长老笑着捋他的胡子:“梦是要有契机的,也许是一个场景,也许是一个人,你只是还没遇到。
再等等吧,一天也是等,一年也是等,十年也是等,等到的那天你就会发现。一百年也不过一瞬。”
终于那天终于到了,却不是小宁等到了他要等的人,而是长老所说的大限之日。
有影鬼域外突然涌现大批地煞,它们对域外的壁垒发起攻击。
一群头脑尚未开化的蛮夷,用前爪硬是在墙上破出了一个缺口,它们踩着同伴的尸体爬进有影鬼域。
平日里打牌度日的守关鬼差,一见这阵势瞬间吓软了腿。
惶恐的有影鬼凝结阴力勉强抵挡,这时缺口之上飞出来一人,那人身披黑袍,手折鬼林枯枝为剑。
那人挡在有影鬼和地煞之间,面向敌人,背对有影鬼。
他回过头短促地说了句:“别怕!援军马上就到。”
小白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那个背影,那是那晚把他抗在肩上的没影子的鬼,也是反反复复出现在自己梦里的人。
孟元帅的亲军在第二日抵达有影鬼域,等他们杀进重围时,地煞的数量突然又成指数倍增。
援军被反包围。
元帅骑在马上一筹莫展,正在他为脚下这些蟑螂一样恶心顽强的东西发愁的时候,一阵铁蹄的声音疾驰而来。
百里外扬起黑灰色的烟尘,有一队身穿乌黑铠甲的骑兵破开尘雾,领头的人手持长刀,一路挥砍。
孟元帅组织从内部突围,两军汇合共同撤到高地。
洗炼将至,战斗方歇。
冲在最前方的小宁受了重伤,阴间属于鬼魂,阳间属于活人。
人死了归于阴间,鬼死了,那就是魂飞魄散。
长老把小宁放在怀里,血水一直从他眼里口里往外呕,源源不断的阴力往他身体里输,却好似还没有流失的快。
小白不争气的哭了出来,小宁神志不清,这个时候也没有人骂他没出息。
这时孟元帅带着一群无影鬼走向他们,孟元帅摘了头盔,他板起的脸和立起来的眉毛让所有有影鬼都紧张起来。
长老把小宁放到小白怀里,自己站起身,从容不迫地施了个礼:“多谢元帅搭救之恩。”
元帅一摆手:“职责所在。刚才和军师商议,现有一计,可解燃眉之急,只是需要贵域做出些牺牲。”
长老沉默片刻:“元帅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洗炼之后是我们唯一脱困的时机,我们是想以部分有影鬼为饵,把地煞吸引到我们提前布好的法阵里,这样一来,大片地煞都可以被剿杀,剩下的小部分我们再逐一追杀。”
没有人吭声,此举确实能给有影鬼域带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宁,但是……
“牺牲太大,而且治标不治本。”树后传来一个声音,黑袍男子从树后现身。
孟元帅眯起眼睛:“是你。”
男子眸子里透出彻骨的寒气:“我叫你们来,可不是叫你们杀了他。”
向来是他这么跟别人说话,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孟元帅面上有些挂不住:“你要保谁,把他带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白感觉他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往自己这边瞥了一下,再看时,他已移开目光。
这一年没影子的鬼去了哪里?看穿着还是一年前的破袍子,看样子他并没有听自己的话去考编制。
为什么在地煞围攻有影鬼域的时候他会突然出现?
他跟孟将军认识吗?
没影子的鬼摇摇头:“他不会跟我走的。”
那个他……是谁?
一旁的士兵哄笑了起来:“怎么着人家还不领你情?”
没影子的鬼没搭话。
孟元帅吼了一嗓子:“好了!眼下这是最好的方案。我这只军队只有千人不到,洗炼一过地煞冲上了,我们肯定撑不过。”
“李将军在何处?”孟元帅朝部下喊了一嗓子。
“欸!”营内跑出来一个身穿乌甲的小将,小白认出来了,他就是刚刚来援的乌甲骑兵统领。
孟元帅把计划简单的说了说,乌甲将军晃了晃脑袋:“我不去。”
孟元帅踹他一脚:“去不去!”
“这事不地道!我不干。”
“那你有什么地道的办法?刚才那一拨我们折多少人?地煞更多了你没看见?”孟元帅指着他鼻子一脸恨铁不成钢。
将军一脸凛然:“鬼差职责就有清剿地煞,职责所在,死得其所。”
“诶呦,诶呦呦。“孟元帅一脸狐疑,”行啊,你大公无私,你大公无私你现在怎么是无影鬼?“
他被噎了一下,别过脑袋不愿再说话。
”别废话了,王爷让你跟着我,你就得服从命令!违抗军令,军法处置!“说罢元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将军抿着嘴,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看着缩成一团的有影鬼们,他打心里的羡慕。
正因为自己的魂不够干净,所以他想守护这份干净,有什么错吗?
小白一直认真地听他们的对话,此时他对孟元帅的这个计划也了解了个大概,他想了想,如果真的要选一部分人去送死的话,那还是自己吧。
用别人的命去换自己的,他过意不去。
尽管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逝去,这是一个魂的消亡,是再无来生,是魂飞魄散。
他怀里抱着意识不清楚的小宁,在人群中缓缓高举右手:”将军,我去吧。“
他下意识地瞥了眼没影子的鬼,发现他站在原地,没什么反应。
接着更多的手的手举了起来:“我去吧。“”我去。”
看他们的架势,仿佛他们此番不是去送死,而是带头去领取什么殊荣。
长老清了清嗓子:“我喊不过你们,但是我当人当够了,做鬼也做够了,你们就不要和我争了。”
见此将军纳闷道:“你们争这个干嘛?这次地煞清没了,但是不久之后又会有新的地煞出现。地煞的根源是恶人,只要恶人在地煞就永远不会绝种。”
一名有影鬼闻言笑了笑:“将军,眼下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了。”
将军把腰一叉,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他孟子肖根本就不会打仗!他以为啥呢?他以为打仗就是你40万人我50万人,我比你多我打赢了还剩10万。”
“他懂个屁!”说罢朝地上啐了一口。
“打仗靠的是脑子,跟一群畜生打还能搞得这么狼狈!”
洗炼将至,洗炼之后就是唯一的机会,要么突围舍弃有影鬼域;
要么以少量有影鬼为饵,一举剿灭地煞。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乌甲将军来回踱步,就是迟迟不执行孟元帅的命令。
孟元帅派人来第二次催他的时候,一道天雷把赶来的小兵劈到在地。
众人皆是一惊,子时已到,洗炼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