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有些意外。“咸鱼?是……腌过的鱼?”
“想来如是。”
得到荀彧的答案,孙策哑然失笑。“孤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看来上有所好,下未必甚。此砚名鲜于砚,乃是搜粟都尉鲜于程所献。这砚的背后有一段小故事,荀君可曾听过?”
听到鲜于程的名字,荀彧恍然大悟。他听陈群说过鲜于程,知道那是一个官场另类,虽然专业能力过硬,却也谤书满箧。讨厌他的人很多,喜欢他的人几乎没有。他献给吴王的砚被讹称为咸鱼砚简直再合适不过——他自己就是一条咸鱼。
荀彧对鲜于程的事不陌生,但能借着这个话题开头,总比开门见山的好,也比告诉孙策这是陈群讲的好。他很客气的拱拱手。“还请大王解说。”
孙策也没推辞,将鲜于程献砚背后的歙砚之争说了一遍。这件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又经过反复思考,感慨很多,收获也多,此刻讲给荀彧听,自然也有了更多的内涵。他今天牺牲了下班的时间可不是和荀彧说闲话的。要让这位当世奇才诚心为自己效力,富贵固然要有,但仅有富贵是不够的,还要有理想,共同的理想。
鲜于程献砚看起来简单,就是歙县大族想夺回开采权,实际上牵涉的事情很广,既有歙砚开采、制作、销售本身,也有大族和官员相表里,结成不同的利益团体互斗,也有不谙世事的耿直官员被商人愚弄,还有重工商背后引发的一系列风气转变。
荀彧听陈群说过一些,但远不如孙策说得详细,也没有孙策说得深入。在陈群口中,这只是丹阳和会稽的一些商人争利互斗,虞翻、鲜于程等官员被牵涉其中。在孙策口中,这是新政的一个缩影,很多环节都是因新政而起,又因新政而终。
荀彧静静地听着,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莫名的掀起一丝波澜。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忧心忡忡,絮絮叨叨,俊朗的面容上掩饰不住疲倦,坚定的眼神中也有一丝迷茫,依稀有些眼熟。这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气风发,横行天下的小霸王,这是一个心系天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王者。
曾几何时,先帝刘协也是如此,总是背负着与他年龄不衬的责任。
孙策说完了故事,吁了一口气,自嘲地笑道:“家丑不可外扬,让荀君见笑了。”
荀彧抚着胡须,不紧不慢地说道:“王者以天下为家,不徒江东也。”
“是吗?”孙策站了起来,背着手,来回踱了几圈,又道:“可是孤为什么总觉得汝颍人将孤当外人,甚至是野蛮人?”
荀彧眼角抽了抽,沉吟片刻。“也许是有所误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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