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无奈的看着刘之纶的大军出城,在场众官都知道刘之纶凶多吉少,但都装出一副欣赏模样,只是夸奖,陈新虽然心中不忍,但也不会陪着去送死,。
刘之纶的大军出城后,慢慢走到通州,通州的总兵便是陈新的老领导杨国栋,他活动能力超群,在京师铺好了路,正好建奴入关,朝廷议设通州总兵,他资格人情都有,顺理成章担任了这个职务,而且他很会来事,不断的跟京师告急,使得兵部根本不敢调通州兵勤王,他也就安安生生的在通州城里呆着,然后上些不痛不痒的奏疏,貌似给朝廷考虑,其实都是他的私货,他甚至建议在通州沿运河建一百零八座烽火台,这样下次建奴来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从哪里渡河的。他是打算把辽西的碉堡战术复制到通州来,他顺便吃点工程款,接着他又提议把通州的兵额加到两万,而且还必须是义乌东阳兵。
兵部自然不可能理会他,杨国栋也是漫天要价,既然不还价也就算了,他继续安生的呆在通州,干看着后金兵掳掠了张家湾,然后又大摇大摆的从城外经过,总之是闭门不出,这次刘之纶来了,他还是闭门不出,也不让刘之纶进来。
杨国栋对京中的官员十分了解,这个刘之纶是书呆子类型,又是临时提拔起来的,没有什么背景,就敢甩脸子给刘之纶,说不开门就不开门。刘之纶只得在城外扎营,正好遇到雨雪交加,许多老油条乘机又逃了,其他人也不愿此时赶路,便停了两日,马上就有些御史弹劾他畏战逗留,刘之纶气愤的上疏自辩,得到崇祯的勉励后绕过通州继续东进,他此时已经抱定必死之心。
刘之纶虽说出门就碰一头包,但他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格,继续前进到蓟州,这次他遇到的是马世龙,马世龙让他先上,承诺在后面掩护他,于是刘之纶带着一万大军经蓟州往遵化而去。
他们一路慢慢吞吞,刚过蓟州就被后金哨探发觉,代善亲自带兵救援遵化,刘之纶在遵化城外娘娘庙山依山结营,看后金兵来了,就发炮打去,结果那木炮没打到敌人,自己炸了,刘之纶带的大军本就未经训练,也毫无战阵经验,被这一下子吓得不轻,营地大乱,后金军乘机攻山,最后将刘之纶射死在一块大石后,刘之纶一万大军分为八营,只跑掉一营,答应掩护的马世龙也没有出现。
从此以后再没有大股明军敢来挑衅,喜峰口附近叛变的城池发现后金主力回来后,纷纷弃城而逃,再次被后金军占领,皇太极把这块地方看做了自己的地盘,甚至发布布告,让那些逃散的村民回去种地。
皇太极抱着对明军的极度蔑视,既想保留这块飞地,又想回沈阳休整,只留下部分兵力防守四城,其余后金军二月中旬开始陆续出关,带走的除了他们抢夺的财物外,还有掳掠的大批汉民。
夹在山海关和蓟州之间的这片领地,有四个主要城池,分别为遵化、迁安、永平、滦州。西北是遵化,中间是迁安,南边是滦州,东边是永平,北边就是大安口到冷口的蓟镇边墙,关口已经都被后金攻克。除了北方外,飞地的三面全部在大明的势力包围之中,形成了一个典型的突出部。
大明此时大乱未起,虽然京畿残破,但国力还在,各地勤王军越聚越多,除了甘肃又哗变一营外,其他都到达了京师,崇祯彻底放下心来,局势慢慢稳定,明军开始积聚力量,准备将后金逐出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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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三年的三月初,北国春暖花开,天津卫似乎也从冬眠中醒来,运河化开后,这个城市将恢复往日的喧嚣,但是今年运河边的商铺有一半没开,一部分是南下躲兵灾,一部分是不看好北直隶的残破,要看看风头再说。
一艘海船停靠在卫河的小码头,刘民有一脸倦容的走下跳板,陈新事先招呼都没打就跑去了北直隶勤王,赵夫人在家里每天以泪洗面,几乎认定陈新无法回来,刘民有只得派人去天津打听消息,谁知那人回来说陈大人留下遗书就去了京师,刘民有也不敢跟赵家说,他细细查了董渔前几个月的清单,火药都比正常月份多要了一倍,陈新自己还预支了二万两银子,加上宋闻贤运去天津的铜钱并未回款,应当都是充作了陈新的军费和运作费,他事务繁杂,到此时才发现陈新是早有预谋。
陈新勤王的消息传得很快,杨云浓也听说了此事,他听说了建奴兵力之后,基本也认定陈新回不来,派王元正三天两头过来探听消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终于十二月中旬从天津来了一艘登州水师的船,陈新派人带来了固安大捷的消息,墩堡内一片欢腾,赵夫人也暂时不哭了,但一直无法完全放心,派人来找了刘民有几次,让他托人带信去京师,让陈新不要冲前面。杨云浓知道后,也改了态度,还主动跑来问刘民有缺不缺物资,脸变得比吴孟达还快。
刘民有也非常担心陈新和文登营,但威海和文登都是一大摊子事情,他两头跑着,二月底终于安排完了春耕的事情,陈新虽然又派人送信回来,说已经到了京师,守在城里很安全,但赵夫人和赵香还是放心不下,毕竟建奴还在北直隶,都让刘民有亲自去劝劝,刘民有便搭上去年买来的一艘登州货船来到天津,身边只带了一个张二会。
时隔两年,刘民有在镇海门外竟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进城后镇海门大街熟悉的景色带起许多回忆。刘民有脸上不由浮起一些笑意。
张二会在他身后道:“刘大哥,咱们那院子现在谁在住哩,要是没打扫,咱们就住客栈吧。”
“咱们有院子,周来福帮忙照看着的,干嘛要住客栈,你现在每月一两五钱银子,就把自己当有钱人了。”
张二会今年才十六,在工坊锻炼了两年,识字算数都很不错了,慢慢开始做一些工坊的管理,是刘民有的重点培养对象,现在墩堡里面的墩户都知道张二会是跟着陈大人许久的,客气的称他小张先生,还许多人家盼着跟他结亲。但张二会自己对这个工坊的书吏职务并不满意,他老想去文登营当兵,刘民有手上缺人,根本不放他走。
张二会在刘民有面前还是那个小孩模样,他这次跟刘民有出来,也是想见见他哥哥张大会。听了刘民有训斥,张二会憨憨的笑了一下道:“那俺打扫就是。”
刘民有伸起手,本来想如同原来一样拍拍他头,突然发觉这张二会也长得蛮高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小孩模样,赶紧又把手收回来。
张二会还不知道逃过一劫,指着前面的兰花招牌道:“刘大哥,看咱们的衣店。”
刘民有没来由的心里一阵紧张,对张二会道:“咱们先不去了,先回院子安顿好再说。”
张二会道:“到晚间还早哩,周家婶婶对我和带喜可好,要不咱们先去衣店见见他们。”
张二会多少知道点沈家娘子的事,抓着头看着刘民有傻笑。
刘民有忍住拍张二会脑袋的冲动,骂了他两句后从对街走过衣店门口,经过时瞟了一眼,正好看到沈李氏正在忙碌的苗条背影,似乎在整理衣架上的裙子。
张二会也在看,刘民有怕他注意到自己,赶紧转头,匆匆走过这段,转入了井东坊。一道街上依然臭气冲天,麻子二墩自从人数增加后,也是脏乱差,后来退下一批剿匪的伤兵,拿棍子教这些人学排队学卫生,效果倒比原来的罚款还好。
开了门进去看了,打扫得十分干净,两人从柜子里面翻出被褥床单,也是清洗过的,收拾好床铺,已快到晚饭时分,刘民有就打发张二会去衣店叫老蔡过来。
刘民有对他交代道:“你就问老蔡就是,问问他文登营留的人在什么地方。衣店的生意,你就让周来福晚上过来这里回报,我便不去衣店了。”
张二会答应后就去了,还不到一刻钟,老蔡就急吼吼的一头撞进来,连连躬身行礼问好,刘民有哭笑不得道:“老蔡你这是干啥,慢慢过来便是。”
老蔡激动的道:“刘东家,陈大人前些日子从天津过,就没来店里,只差人来说让咱们雇条海船,随时给登州和威海送信,后来知道是去打鞑子,大家日夜都有心陈大人的安危,岂知陈大人竟然立下如此大功,实在想不到,想不到。前几日派人送信来,说是又到了通州了,我急着跟刘东家说这事,是以急了点。”
刘民有见老蔡颇有点真情流露,看得出是对陈新由衷的关心,突然对老蔡印象大为改观,这人市侩了些,但本性还不错。
“老蔡,我这次来天津只是路过,马上要去找文登营,陈大人在天津有没有留下塘马一类的?”
“没有,就是城外码头那里留了两个人,塘马回来说了消息就走。”
刘民有思酌了一下道:“那我明日买两匹马去通州。。。”
老蔡忙劝道:“东家使不得,通州现今全是丘八,你这样过去,怕是还没找到陈大人,便被那些丘八打劫一空,特别骑马更是不可,丘八最喜抢马,听说杀人灭口都是有的。”
刘民有吃惊道:“营兵还干此事?”
“那些丘八吃不饱饭,就专干些恶事,哪像陈大人的兵。陈大人都被皇上成为‘朕之戚少保’了,啧啧,真是了得。”老蔡一脸的崇拜状,刘民有估计他也没想到那日进门求职的账房先生,两年后能有如此地位。
刘民有听了这种情况,也有些犹豫,他问老蔡道:“那如何才能寻到陈大人?”
“要不就等有天津的粮官押粮时一并去,现今只要说是陈大人的事,他们都要帮忙的。有他们在,那些丘八不敢闹事。”
刘民有正要答应,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刘民有听得似乎又是沈楼和沈李氏的声音。沈楼大声骂着:“拿过来!”
沈李氏哭着道:“你都拿去了,这月还有十几日,家里吃什么。”
一些街坊在旁边劝说,沈楼似乎不理,拖着沈李氏走,拐杖敲在青石板上发出咄咄的声音,往他们租住的邓柯山那院子去了,刘民有张张嘴,指了一下外面,老蔡仔细看着刘民有的神态,赶忙汇报道:“刘东家,这沈楼委实不像话,每次一发了月钱,他便抢去博戏,周掌柜后来干脆改为半月给沈娘子发一次,还扣一些在店里,这样沈娘子急用时还能有处拿,今日刚好又发了上半月的月钱,怕是。。。。。。”
刘民有还不及细问,外面一阵尖叫,刘民有赶忙跟出去,沈家两人已经进了邓柯山的院子,老蔡跟着刘民有一起过去,大门已经关了,里面又响起棍棒着肉和呼痛的声音。
刘民有看着那扇大门,呼呼的喘了几口粗气,老蔡小心的道:“东家,要不要我去劝劝,那沈楼也是老街坊,或许给个情面。实在不行。。。咱找几个青皮收拾那沈楼一顿,好歹沈娘子是东家衣店的雇工,岂能让他沈楼如此折磨。”
刘民有盯着大门看了半天,咬咬牙,一脸狠状,老蔡还以为他要去踢门,却见刘民有突然泄气道:“算了,咱们走吧,你去打听一下那些粮官何时走?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