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招了招手:“仲达,你近前说话。其他人退下。”
诸多臣僚都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鱼贯而出。临走的时候,不少人向司马懿投来眼神,有人带着同情,有人带着羡慕。
司马懿顾不上同僚们,他垂手低头,恭谨地站在曹操身前。
“你们不知道我为什么笑。所以,你们的笑也都是假的。至于仲达……你夸赞玄德,更是为了逢迎。”曹操微微冷笑:“当我听不出来么?”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道,涂抹勾勒出的嘴脸都是拿给外人看的,求个脸面上过得去罢了。何必非要去纠结其中的真假?您老身在高位,底下人试图逢迎,那不是常事么?谁知道丞相为什么突然会纠结这样的小事?
司马懿很清楚,这时候再要多嘴半句,都是把自己往死路上赶,甚至对身在长安的五官中郎将大是不利!
他竭力镇静,可额头上还是起了汗。
他又不敢擦,只能任凭额上凝结出豆大的汗珠,任凭汗珠骨碌碌淌过眉毛,渗进眼眶,让眼睛火辣辣地疼。
却听曹操沉声道:“你们不懂。我之所以笑,是因为刘玄德一旦就任汉中王,其实最忧心的不是我,而是身在许都的皇帝和朝堂上的公卿百官们。”
司马懿躬身道:“属下愚昧,请丞相明示其中的道理。”
“过去几年里,许都朝廷中人过着安稳日子,却越来越不听话。他们所仰仗的,无非是天下间尚有支持汉统的力量,还有斥责曹孟德为国贼之人。尤其去年以来,刘备在荆益两州站稳脚跟,那些公卿们更都觉得,刘备便是他们能够利用的外援。”说到这里,曹操讥诮地笑了笑:“好在荀文若尚知分寸,否则衣带诏之后,说不定还会有裤带诏、袜带诏。”
听曹操这么说,司马懿本想凑趣笑一笑。但嘴角刚一撇,他又想到丞相或许不喜,于是硬生生把笑容憋了回去。
曹操继续道:“可惜,许都城里的那些人,大都是蠢的。他们不明白,我说刘备吾俦也,指的难道是刘备的才能?我所指的,是刘备对许都的态度,与我一样!刘备对汉室的态度,与我一样!”
司马懿小心地道:“刘备也确实是英雄。”
“那是自然。”曹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立刻又记起自己刚因为此事斥责司马懿逢迎,于是重新起了话题。
“汉室之衰,始于孝元皇帝、孝成皇帝。当国势衰微到极处,人心弃汉,才会有后来的王莽应时而起。然则汉室之所以延续,也正是因为王莽。皆因后来人将天下丧乱的责任全都扔在王莽身上,于是汉室反倒成了安定的象征,重新得到万民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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