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孟君归

“她是我的姐姐，她是我最亲最亲的人，剩下的，我不能亲自告诉你。抱歉。”

　　“又是什么远古禁忌吧？我晓得，别没事就道歉，好得你也是个上古神兽哦，拿出点威严来。”

　　木兮摆摆手，不以为意。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漫不经心问道，

　　“你可还记得羲和？天界曾经的小帝姬。”

　　白泽听到这个名字，微微犹豫了一下，有点迟疑道：

　　“记得是记得的，只是记得不是很清楚。”

　　木兮有点惊讶，问道：

　　“怎么讲？”

　　“好像与这个名叫羲和的小公主经历过很多事情，救过她，也利用过，似乎她曾经很喜欢我，过往的一切大抵都是记得的，只是感觉很奇怪，明明我是当事人之一，偏偏如同看电影一般，没有什么情绪。”

　　木兮眸色暗了暗，这有点像是她在人间的小师妹曾经中过的蛊毒，醉相思。

　　“人间的蛊毒会对你有影响吗？你可听过醉相思。”

　　当“醉相思”的字眼涌入脑海，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整个兽状的白泽扭曲成一团，缓了好一会方才过来，余痛未消，声音略有些狰狞——

　　“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

　　木兮顺了好久的毛，也沉默了好久，最后才轻声问道：

　　“你可知道你曾经利用过的小公主现状如何？”

　　白色的大脑袋摇了摇，头痛似乎又要发作，木兮终于是闭了口，只轻轻抚着白泽，不再逼问。

　　只是，压在心底的疑惑如同种子一般，开始发芽。

　　“又在睡觉？起床啦，快下午啦！”

　　羲和的大嗓门响起，木兮悠悠转醒，满脑子的迷迷糊糊，怔怔得，目光游离，明显没有睡醒的感觉。

　　“怎么了？不是明天才去赴宴吗？”

　　“推迟了，那位新飞升的仙人早在三年前拜在昆仑山下，两年前游历，一年前干了件大事，今晨放得到的消息，说是那人做了件要名留青史的大事，接风洗尘宴与庆功宴一起办，故不知要推迟到何时。”

　　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呢？

　　如灯灭，坠入阴山，魂飞魄散。

　　是故，人哪，只此一生，再无来世。

　　不过，当相爱的人未能相守，被留在人间的那个人，最痛苦，对他而言，也最残忍。

　　七日七夜的烈焰焚烧，枝枝，如果没有人为你开道，我便做那个人。

　　醒来后，他变成了仙。

　　多么庆幸的事情，他第一次开始感谢命运。

　　但是很快他就失望了，因为仙境没有这个叫木兮的小仙。

　　很快他又燃起了希望，拜在昆仑山下不过一载，他变成了最为出众的弟子，甚至得到了天界大公主的赏识。

　　专为他而设的百花宴的第一天，他没有来，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第二天，西边天空隐隐焕发出金色的光，漫天的云彩被染成了赤金色，自阴山之处，新的一界缓缓开辟，万千亡灵，终于有了归处，自此，鬼域自称一界。

　　第三天的时候，仙境所有人都知道他去了何处，从此，他不再是人间的言念，也不再是昆仑山才华出众的大弟子，他是鬼域的主人——幽冥大人。

　　日光照不进来，但并非全无光亮，只是惨淡的，仿佛隔了一层，幽幽的阴冷的日光是整个鬼域唯一的光源，只是地府的主人幽冥大人似乎不以为意，毕竟没有了那个人，再暖的阳光也照不进心里，在哪里不一样呢。

　　地府的大殿庄重美丽，是木兮生前最喜欢的装设，沉檀八百喷金炉，则见那珠帘高卷；兰麝氤氲笼宝扇，且看他雉尾低回。

　　你不在仙境，不在人间，那我便穷尽碧落黄泉，在阴山为你开了地府，在鬼域设了轮回台，一百年不够，那就等一千年，总有一天，我能等到你。

　　轮盘在掌心悠悠转起，似是一场因缘，风过，再回首间，大殿高台的幽冥大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

　　孟君归没有想过自己会再次醒来，已死之人，岂盼来生？

　　但是她真的醒了，短暂的迷茫后，便是生前滔天的恨意，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这天天气很好，湛蓝色的，万里无云，阳光很暖，照在身上很舒服。

　　久违了的人间，久违了的痛苦。

　　她要复仇。

　　这是一处树林，林荫茂密，郁郁葱葱，她的身上依旧是临死之前的哪一件的绣着龙凤呈祥的红色嫁衣，只是上面的斑斑血迹已经不见，崭新如初。

　　正在恍恍惚惚之间，似有梵音阵阵，檀香袭来，烟雾过后，出现的是一袭玄色衣裳的男子，黑色阴沉沉，这人也给人冰冷的距离感，冷得不像是人，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

　　或许本来就不是人吧。

　　略显苍白的脸色，眼底透着隐隐的癫狂，整个人有点憔悴，却偏偏有种颓废的美感。

　　这人，姑且称之为人吧，无疑是极美极美的，无疑也是危险的。

　　孟君归只感觉一股属于上位者的威压袭来，她不禁跪地叩首，一动也动不了，直到那人开口：

　　“本君许你重生，待你人间心愿了却，便随本君回地府吧。”

　　“敢问大人是何方神圣？我又如何去寻大人。”

　　“你不必寻本君，时候到了，本君自会找你。”

　　说罢烟雾散去，一切恢复如常，只是远方隐隐传来余音，仔细听来，好像说的是——

　　“吾乃鬼域之主幽冥，缘起缘灭，你好自为之......”

　　*

　　孟君归只感觉手腕处隐隐发烫，低头去看，只见若隐若现的红线与黑线交织在一起，有种诡异的美感，又有一种奇怪的力量。

　　孟君归只感觉浑身舒畅，似有灵力源源不断涌入，于是她起身，再次细细打量起周身的环境，只觉越发熟悉，便挑了个方向，向外走去。

　　待到出了树林，周边的景象便是熟悉极了，这是月城的地界，再往前走个十里，便是她的家柳林镇了。

　　是仇恨支撑她重生吗？

　　但是真的重生，来到这熟悉的故土，她第一个想起的，不是那个她要恨死的人，而是母亲大人拿手的排骨汤。

　　她想家了，自死去到重生，并非是全无知觉的一段，而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与绝望，直到看见那道光，她才重新回到了人间。

　　她，是和魔鬼做了交易吗？

　　即便是，她也心甘情愿。

　　她想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