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骗子
赵煜喃喃自语了一会儿，抓过纸笔就快速地书写起来，直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才搁下笔，问道：“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异形的神经网络可以独立存活。”徐砚提醒道。
“哦，对，不过针对这一点，我们还需要其他条件来验证它的存活时间......”赵煜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还有詹姆斯提到过的溶解现象，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异形的神经系统健在，但是神经元活动已经十分微弱。而我在观测到这一现象时，是正在剥离它的神经系统。在这一过程中，它的细胞内合成了一种未知物质，像病毒一样飞快扩散，大量消耗细胞能量，并造成细胞溶解，从图像上来看，像是细胞的自我吞噬。”
赵煜在实验台上操作了一下，一面光屏出现在两人面前，里面正播放着纳米显微镜成像。
黑白的图像中，与碳基生物相似的细胞内容物正在被一片阴影覆盖。
赵煜说：“令人惊讶的是，异形细胞溶解后的产物我们早就已经看见过了，就是那些粘液。”
“也就是说，这种死亡征兆其实是它的正常生理反应？”徐砚惊讶地问道。
赵煜思索了片刻后才缓缓点了下头，并打开了另外一个视频，“这是异形粘液在不同温度下的反应结果，当温度低于零下十度的时候，，它就开始凝结。”
他又拿出另外一份文件递给徐砚，“这是粘液与固态水的凝结与静置反应。在零下十度凝结三十秒后，它的分子结构发生了改变，这也是异形在受到你攻击消失无踪的原因，不是幽灵，而是它将通道堵上了，只不过当时我们还没发现粘液的这个小秘密......”
“编码这种物质的基因片段我将之暂命名为cc，cold-code，影响这段基因密码表达的方式目前我们还没有找到，不过很显然，异形将这当做保命脱身的手段，也不排除它可能会将其当做什么攻击手段，按照之前的录像视屏来看，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也要有所提防。”
赵煜说话的时候，徐砚便看向了泡在液体中的异形躯体，比起分化程度极高的外壳，它的身体内部就像草履虫一样简单，几乎全是那种粘液构成。
“这玩意儿要怎么产崽？”徐砚忍不住问道，他还记得詹姆斯说过，他们第一次抓到的那个异形是个母亲，在死亡之前下了崽。
怎么看，这东西也该是分裂繁殖吧？而且它的崽和它基因相同，似乎也从侧面验证了这一点。
“这个么，我也没见过。”赵煜说道，“不过它的身体内部乍一看全是粘液，其实不是的。”
他调出一张图片展示给徐砚，“这是它身体开始溶解之前的图像，这里显示了它是有一套完整的内脏器官，只不过也是透明的，肉眼难以分辨。”
说到这里，赵煜惋惜地叹了口气，说道：“赶紧再抓两只异形来吧，它溶解得太快，我都没能将它的内脏单独分离出来做研究......对了，今天晚上不是要看无人机的录像视频么？我先安排一下实验室的工作。”
他站了起来，一面将桌上的餐盘递给生活机器人，一面将所有人召到一个大办公桌前开小会。
徐砚则坐到了他的位置上，抬着头看向异形的神经网络，刚才他主要是关注异形的身体去了，这会儿才仔细打量起那缩成一团的东西。
淡蓝色的神经末梢在液体中微微飘荡着，映着玻璃壁上的反光，它也像在发光一般，透明的颜色十分漂亮，让人想起深海中的某些发光生物。
教授说它还活着。
有了这样的前提，徐砚看它的眼神便也不太一样了，总觉得这玩意儿细细密密的触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完全展开，对比一下异形庞大的身躯，眼前这人类拳头大小的一团东西真是有无限的潜力。
如果它能够在脱离身躯之后仍旧存活许久，那么......
“看你若有所思的样子，难不成想起什么遗漏的线索了？“赵煜在他耳边说道，嗓音带笑意，听在人耳中便是酥酥麻麻的。
徐砚从想象中脱离出来，点了点头，说道：“想起了一种植物。”
“哦？”
“两年前我去沙漠执行一项任务时，无意中捡到了一丛草，它的学名叫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当地人都把它叫做复活草，在脱水之后，它就会蜷缩成球状，然后随风滚动，直到遇上暴雨或者足够它扎根生长的水源，它才会再次舒展枝叶，抛洒种子。这个过程往往是数十年，数百年，甚至有传说能达到数千年......它的生命力很顽强，看着像死掉的一团枯草，其实它还活着。是不是跟这玩意儿很像？”徐砚指了指那团淡蓝色的东西，笑着说道。
“我们还不知道它的神经元细胞活性可以保持多久，也许明天就死掉了呢？”赵煜严谨地说道，脸上却也露出微笑，“如果真的像复活草那样期待一场暴雨，那么供它扎根的也一定不是土壤，而是......”
他凝视着那具空荡荡的躯壳，脑海中倏忽闪过异形不尽相同的长相，目光又落到自己随手记下的实验项目上——将异形的神经网络嵌入到碳基生物的躯体中。
“我有一个不太美妙的猜想。”他自语道，目光转向不远处的詹姆斯研究员，问徐砚，“他的体检报告没什么异常吧？”
“没有。”徐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有什么想法？”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都是没什么证据的假想。”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赵煜歪了歪身子，几乎是贴着徐砚的脸颊说话，“我在想，如果那团神经网络是个独立的物种，与它的身体是寄生关系，那么它是否能在人类的身上存活？它能控制异形的行为，那么在人类身上存活成功后，是否又会控制人类的行为？”
他的语气太过凝重森寒，徐砚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会吧？”
想想赵煜看着詹姆斯的眼神，徐砚迟疑道：“如果异形真的是寄生，那么一号基地遭遇过两次袭击，肯定有人中招，但无论是医疗记录还是遇袭视频，都没有显露出来......”
“有三个办法验证我这个猜想。”赵煜轻声说道，“一是找到一个完全没有该神经网络结构的异形。二是制造一个合成生命，将该神经网络嵌入它的体内，观察后续反应。三是等待，等待异形的神经网络在脱离躯体之后死去，这就证明它们是原生一体的，不可寄生。”
“这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得出结论的。”徐砚说道，“先看看无人机送回来的录像吧，或许能在这里面找到一些线索。”
“嗯。”赵煜回道，两人轻轻贴在一起的脸颊相互摩擦，有种细微触电的感觉，他顿了一下，干脆侧了下头，极其自然地在徐砚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站直身体。
徐砚：“......”
教授总是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他，这可真是一个甜蜜的烦恼。
“走吧，实验室太乱，不方便，我安排了一个大会议室。”徐砚假装无视了其他人窥探的视线，并握住了教授的手。
“明明是乱中有序。”赵煜说道，手腕转了转，反握住徐砚的手，不经意抚摸过他的指腹，有一层粗糙的茧，显得干燥而有力。
这是一只能给人安全感的手。
安全感。
赵煜在心底琢磨了一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词汇，斜瞟了徐砚一眼，对方感受到他探究的视线，也回看了过来。
还对他笑了一下。
灯光洒在对方的眉梢眼角，那双漆黑的眼睛柔润明亮，干净纯粹的样子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一个模糊的记忆片段从脑海中闪过，依稀是某个阳光炽烈的午后，有什么人也这样看着他。
“教授，你一直盯着我......”徐砚压了下嘴角的笑，没压住，“我会不好意思的。”他轻声说。
“看你太帅了。”赵煜漫不经心地说道，并没有收回视线，“谈过几次恋爱？”
徐砚楞了一下，怎么突然提到这个话题？
要说是初恋，会不会有点丢脸啊？
他看着教授清俊温润的眉眼，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了。
教授长得这么好看，喜欢他的人不少吧。
没准很有恋爱经验。
难怪总是自然而然地亲我。
纷纷杂杂的念头在脑海中沉浮翻滚，他不答反问：“你呢？”
“忘了。”教授淡然地说道，眼睛盯着他的表情变化，倏忽笑道，“吃醋啦？我骗你的，我只跟你接吻过。”
我是那样小气的人么？
徐砚暗暗想到，嘴角上扬出愉悦的弧度，但是那弧度很快就僵住。
他想起了一件事。
教授的初吻，分明是被某个醉酒的家伙给夺走了！
才不是只跟我接吻过！
小骗子。
睁着眼睛说瞎话。
徐砚气恼地轻哼了一声，轻松地就再次逆转了握手的姿势，与教授十指交缠，狠狠攥住。
无论如何，现在人是我的了！
以后也只能我亲！
他悄摸摸看了教授几眼，按捺住了立刻给对方盖个戳的冲动。
基地众人陆陆续续地进入了会议室，为了方面观看，机器人将这里布置成了电影院一样的布局。
人到齐后，室内的光源便熄灭了，只剩下前方的投影，先是一片白茫茫，而后镜头拉近，出现了异形活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