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东家门口有个单位的卫生所,美东比较熟,指挥波罗乃兹出租车停在卫生所门口,美东坐在副驾驶,他从裤子后兜掏出几张大团结,抽出一张递给司机。
然后,下车帮我打开后门,扶我下去。我说:“没事我们走。”其实确实有些头晕,乏力,浑身没有劲。
美东推开卫生所的门,“帮我哥们包一下,谁在啊?”
这时出来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是美东吧?这是怎么了?”
“陈姐,帮我哥们包一下吧,让人用钢管打了。”美东认识。
“快坐下,我看看。”陈姐让我坐在椅子上。
然后说“把帽子摘了,”一边说着一边摘我的棉帽子。
“哎呀,”我疼得叫了起来,“轻点,大夫,疼,”
陈姐一听我叫,手放慢了,轻轻地把帽子往下摘,一边摘一边附身看,“哎呀,这么严重,出这么多血,血干了跟帽子粘上了。”
帽子跟带着血的头发粘一起了,陈姐很小心地用镊子慢慢地剥离开,又用药棉仔细清理了一下。
“哎呀,美东,这么厉害,肯定需要缝针啊,不然很难愈合。口子这么大,还要打破伤风和消炎针避免感染。”
“那你给缝缝吧!陈姐,”美东着急地说。
“哎,别,别缝啊,我不缝!”我赶紧叫起来。
“你肯定得缝一下,这样安全。也愈合的快。”陈姐跟我说着,然后转头跟美东说,“不过我这就是个卫生所,没法缝。”
“这样吧,我给你朋友清理一下,消消毒,先包上,你赶紧带他去海沿边的烟墩山医院吧,离得不远。”陈姐细心地建议。
“好的陈姐,谢谢你了,好好给我朋友消消毒,别感染了。”美东担心地说。
不一会,陈姐帮我消毒,包扎完毕,然后帮我戴上帽子说,“你这帽子先戴着,赶紧去医院,别让风吹着,回家就赶紧清洗,全是血。”
“行了,赶紧走吧!”陈姐说,看样肯定跟美东关系不错,真挺用心的。
“多少钱,陈姐?”美东问。
“什么钱不钱的?我跟你姐多少年的同学,好姊妹。不用了,赶紧走吧。”陈姐笑着小声说,“公家买卖,去医院吧。”
“那谢谢陈姐了,有空来我家玩,我跟我姐说一下。”美东赶紧感谢。
“跟美芳说,有空找我玩,好久没见,挺想她的。”陈姐打着招呼把门帮我们打开。
“谢谢大夫,谢谢姐!”我也赶紧感谢。
出了门,美东说:“你这样不行啊,海超。我跟你去医院吧,缝一缝,这样安全,我也安心。”
“我没事,美东,你看我这精神头,放心吧。”我笑着故作轻松,其实头真的挺疼。
“我回家,实在不行,等我妈下班,让我妈跟我去,放心吧!”我跟美东说。
我们俩溜达着,往我家楼下走去。
“海超,真对不起,让你为我吃了这么大的亏!”美东心里不过意,低着头说着。
“没事啊,美东,咱俩什么关系?”我笑着去搂着美东的脖子,“咱俩现在还是把兄弟了,你是我大哥啊!”
“唉,我这个大哥当得不好,让兄弟受伤了。”美东还是很低沉。
说话到楼下了,我停住脚步,双手把住美东的两个肩膀,认真地说:“美东,别这么说,我们还小,以后的路长着呢,可能以后你也会照顾到我,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
“对!海超!我们一定会是一辈子的兄弟!”美东抬起头,眼神也很坚毅看着我说。
“另外,我还想说,你和林娜的事,”我犹豫了一会,“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好。”
“嗯,不想了,我也想开了,感情这事,强求不来,心里有你,跑不了,心里没你,裤腰带上也栓不住。”美东气哼哼地说。
“等回头,见了唐晓红,我感谢一下她那个姊妹。也帮我了解了不少东西。”
“哦,”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想着什么,但自己又搞不清,隐约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又理不清思路。
“哎呀,头又开始疼了。”我心里想着,“算了,不想了,费脑子。先回家再说。”
“美东,不说了,已经这样了,你别上火了,心情好点,没了女人,还有这么多兄弟呢!”我劝美东。
“好的,没事,你别担心我了,那些都是小事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的头,千万别有事。”美东还是很担心。
“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现在感觉挺好的,要哪不舒服,就上医院,”边说边下意识地摸摸头顶,没摸到头,摸到了帽子。
“我现在就担心别头顶留个大疤不长毛,那可难看了!”我担心地说,
“哈哈,对啊,这么帅的小伙,头顶顶个大疤。”美东也笑起来,“不会的,不会的,老天保佑!”
“嗯,以后我得留长发,齐秦那种,长中分,挡起来,看不见。”我也笑着打算着。
“好了,我上去了,你也赶紧回家吧。可能老四他们把车子送回来了”我又嘱咐,“我的车子也放你家楼下吧,帮我搬楼栋里,等我好点去找你骑。”
“好嘞,放心吧。赶紧上去吧,睡一会。感觉不太好,一定去医院。”美东还是不放心地又嘱咐。
“好的,回去吧美东。”我上去了,我说着挥挥手进了楼栋里。
不敢跑上楼了,一动地厉害就头疼,伤口感觉有些发木了。
我挪着脚步,好容易上了五楼,掏钥匙开了门,家里很安静,父母还没下班。
以前,一般我到家,妈妈就回来了,在厨房择菜做饭,家里感觉暖和和的,今天一开门,家里静静的,感觉有些冷。
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两手抄在一起,把住两个肩膀,感觉暖过了一点。
我脱了鞋,进了自己房间,屋里走些暗,我打开灯,对着大衣柜的落地镜子,看了自己两眼,然后用手轻轻往下摘帽子。
因为包扎过了,脑子摘得挺顺利,没粘头发了。是在头顶靠后脑勺的地方。
我比划了半天,身体转来转去,也看不见,心里着急,一转头看到写字台上一个圆镜,那种电镀腿支着的,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有,一般背面还会有个电影演员的头像。
刘晓庆啊,陈冲,潘虹,方舒,林芳兵……,顾不得看后边的美女姐姐了,赶紧拿起来把圆镜放在脑后,这样就看到了。
一块厚厚的棉纱布盖在上边,来回缠了好几道胶布,前边都快粘到我眉毛了。
这样不行,父母回家肯定问。我开始担心起来。对,有了。我又把帽子抓过来戴上,左右照照,感觉还行,看不出来,就前边眉毛露出点胶布,我把胶布撕起来一块,粘在头顶,又扣上帽子。
不错,这回行了,自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
三十四
我正坐在木头扶手的弹簧沙发上迷糊着,听见门锁响了,门开了,听脚步声像是妈妈回来了。
我睁开眼,赶紧用手扶扶头上的棉帽。站起来,想往外走,又迈不开步,想坐下,又坐不下那种感觉。左右为难。
这时妈妈在外边叫我,“怎么开的灯啊?海超?你回来了?”
说着妈妈推开了门,我赶紧站好,“妈,你回来了?下班了?”
“啊,你回来了,今天这么早,妈妈看见是我,说着往外走,又转回来看了看我,”怎么看你不太对劲啊?”
“我挺好,我没事妈。”我赶紧回答,心里止不住的紧张。
“哦,好。”妈妈又了出去,又回头开门,“你在家戴个帽子干啥?我说哪里不对劲。”
“哦,忘摘了。”我仓促答到。
“好了,写完作业了吗?复习得怎么样了?这两天就考试了。”
“哦,挺好的,妈,肯定能考好。”我故作轻松。
“好啊,那就再多看看书,加深一下,我做饭去了。”妈妈说着走去了厨房。
我舒了口气,用手摸了摸心脏,感觉有些快。一屁股坐在木头扶手沙发上。
“妈妈是唬弄过去了,父亲怎么办?一会父亲下班回来咋办?”我心里忐忑着,“父亲是警察,不那么好骗,知道我头这样,非狠批我一顿不可,忍不住打我一顿也是有可能。”
父亲从未打过我,但我最怕的不是父亲打我,而是父亲给我上“政治课”,一上最少一个钟头。
从他从小生活多么艰苦,放学回家根本没时间做作业,要先帮奶奶出去拾柴火,干杂活。说到如何自己发奋努力考上大学。
说到爷爷奶奶省吃俭用供他上大学时,眼眶通常就会红红的了
我也会被感动地或是训地陪着掉泪。
就这样说着就会转到我身上,看你现在的条件,有吃有喝,穿的暖冻不着,还不好好学习。父亲没到此时,就会越说越气。有时挥了几次手想打我,又收了回去。
这种感觉最可怕,不知啥时会打你。其实真挨顿打也就那样了,打完就没事了。就怕举着手又收回去了,一会又举起来……
就好像发射井的核弹,随时待命,你不知它啥时候会发射,打到哪里?心里就会颤抖。这就叫:强大的威慑力。核弹的作用就是如此,一如父亲挥起的手。
我站在自己房间门口,问妈妈:“妈,我爸今天回来不?没任务吗?值不值班?”
“你爸应该回来吧,刚结束了一个保卫任务,没听你爸说又有什么事。”
我满心的期待落空了,低着头回房间。正好妈妈择好菜,往这边回头去洗菜,一眼看到我。
“你怎么还戴着个帽子啊?炉子我都捅旺了,家里又不冷。”妈妈念叨着。
“哦。好的妈。”我无心地瞎答应着。
门锁终于响了,我的心揪了起来,“妈妈,我回来了。”是妹妹放学回来了,我的心又落了地。
“哎,有了,”我心里豁然开朗,“小溪,小溪!”我叫着妹妹。
“来了,哥,什么事?你今天回来这么早。”小溪推门进来。
我搂着小溪的肩头,笑着说:“哥今天得抓紧看书复习,不去厨房吃饭了,一会妈做好了,你把我端点进来,跟爸说我在复习。”
“哦,爸还没回来,哥怎么在家还带个棉帽子?冷吗?”小溪问我。
“帽子这么明显吗?”我下意识摸着帽子问到。
“当然了,家里这么暖和,你戴个大棉帽子。”
“好了,哥没事,做好饭,你帮我随便端点进来就行,”我故作成熟地拍拍小溪的肩头说。
小溪学习很好,爱好美术绘画,每天写完作业,就在自己房间对着收集的港台明星照画。有次我过去看到,画的还真得很像,连头发丝都画得层次分明。
她房间挂了一个画框,是小溪画的,里面是一个戴着宽帽沿欧洲十九世纪那种遮阳帽的女孩,画中的女孩应该是小溪自己。
门锁又响了,我的心又揪了起来,躲不过了,这次肯定是父亲回来了。
果然,听见小溪和父亲在走廊的声音,“哦,小溪回来了,你哥呢?”
“我哥在房间,复习功课,要考试了,”小溪说。
“哦,好,知道学习了不错。”父亲脱鞋,回自己房间的声音,脱衣服的声音。
我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在自己房间来回溜达,也坐不下木头扶手的弹簧沙发了。
父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我门外,听见握把手的声音了。
“你回来了?最近没什么任务了吧?”妈妈在厨房救了我,爸爸走向了厨房。
“最近暂时平安无事,晚上吃什么啊?”听妈妈和父亲在厨房说着话。
“哎呀,我的妈啊,”我拍了拍自己的心脏,心里想着“暂时安全,暂时安全。
通常父亲没事不找我谈话,一般吃完饭就回自己房间看电视了,中央台《新闻联播》省台《新闻联播》,然后看电视剧《便衣警察》。
我在暗暗祷告“没事,没事。”坐下,又起来,走两步,又坐下。
“吃饭啦,小溪?来吃饭了,叫爸爸和你哥。”妈妈在外面喊。
“爸爸,吃饭了,”听见小溪在跟父亲说话,然后一起去厨房了。
“你哥呢?”妈妈在问。
“我哥顾不得出来吃了,在复习呢。我给他端点进去。”小溪说。
听见小溪的话,我赶紧把桌上的书随便找了一本,翻来,坐在写字台前,装作看书。
“海超,”父亲终于推门进来,“吃饭了海超。”
“哦,爸,”我站起来,局促不安,“我复习呢。”
“看书怎么不开台灯啊?这么暗对眼不好。”父亲细心地替我打开台灯,“先吃饭吧,吃完在复习。上战场也要先填饱肚子,才有战斗力啊!”
台灯亮了,屋子里更亮堂了。“你怎么在家还戴着棉帽子?摘了吧,出来吃饭吧。”父亲说着走了出去。
我没有办法,横了横心,戴着棉帽子也走了出去,进了厨房,在餐桌旁坐下,端起饭碗就吃。
“海超,那你爸的稀饭,你不是不喜欢喝苞米面稀饭吗?”妈妈说。
“让孩子喝吧,再给我再盛一碗吧。”父亲说着坐在我旁边。
我的心快从嗓子眼出来了。
“咦,海超,怎么还戴着个棉帽子啊?摘了吧,守着炉子不热啊?”妈妈又盛了碗苞米稀饭递给父亲,正好面对着我。
“哦,妈,好的,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我说着一口气把稀饭仰脖全喝了,站起来转身要回房间。
“吃点馒头,菜啊,光喝稀饭。”妈妈永远是担心孩子吃不饱。
我头也不敢回,“我,我饱了妈。”加快脚步想赶紧回到自己房间。
“站住!”父亲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