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两难抉择

沧澜城,云氏高宅。

  大厅内,人声鼎沸,斥责低语声,不绝于耳,嗡嗡作响。

  正中央,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头发微乱,神色凄婉,娇弱的身体,似有不支,正默然跪坐着。

  置身于审视的目光下,纷乱的声浪中,少女如汪洋中的一叶孤舟,茫茫无际,无依无靠。但是,她苍白的小脸上,却一直有种特别的坚决!

  虽柔弱,但不怯懦!

  四周,十几位头发斑白的老者,分立而座,默不作声。在他们的身后,各自站着一群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面色各异,有的面带些许同情,似有不忍;有的面露不解,审视连连;也有的显现戏谑之色,满是不屑......

  居首而坐,手持墨玉拐杖的那位白发老者,卓尔不群,包含威势,似乎他坐在那里,那里便是大厅的最中心。他自从端坐那里后,一直闭幕养神,默然无语。直到周围的喧闹声,实在有些吵了,他才似有不喜的睁开了双目。

  两道明亮的寒芒,缓缓扫视四周,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顷刻间充斥整个大厅!

  渐渐地,原来的低语声,转稀到无,直至落针可闻。

  白发老者见状,嘴唇微动,不屑的轻笑下,随后一闪而没。

  然后他才不紧不慢的道:“我沧澜云氏,立世二百余载,枝繁叶茂,根深蒂固。我族能有今日之盛,除了世代殷勤,子孙竭力外,还仰赖于重规重矩。正是,主即是主,旁即是旁,各行其道,各司其职,我族方能经久不衰,屹立沧澜城。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智慧和规矩,需全族上下共勉方可!哼,一两个人,一两件事,是动摇不了我族的根基的!今天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闹闹脾气罢了!”

  语罢,大厅内再次雅雀无声。

  其余端坐的老者,同时把目光集中在了居首的白发老者的身上,一时间似有所悟。

  但却无一人言语分毫!

  白发老者双目微眯,颇感满意的,淡淡的笑了笑。

  随后,他缓缓起身前行两步,目光挪移间,落在了跪坐少女的身上。

  “静儿!今,为你之事,全族而至,劳师动众!无论如何你皆有大过,应受责罚。然,念你亡父有功于族内,而你尚幼,仍可教化。故,若你能够改过自新,遵从族内安排,自愿依约嫁入杨门,自此安分度日,亦可从轻处罚。否则,依你今日之为,当受驱逐之罚,以息众怒。”白发老者声若洪钟,目光如炬,言语间,不容半分质疑。

  少女薄唇微抿,双目忽的一凌,正要不顾一切的正面顶撞时,她眼角的余光,不由得扫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而她们此刻正哀怨的望着她,显得无助,又心碎......留意到这一幕,她先前的那股强盛勇气,顿时一窒,慢慢的倾泻了.......

  甚至,就连她原本绷紧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萎了下来。

  “静儿,听了.......宗长太爷爷的教导后,如沐春风,豁然开朗,忽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多谢宗长太爷爷的教导,静儿自愿遵从亲长安排,如约嫁入林氏!”

  她的突然转变,当即惊愕全场,众人面面相觑的看着她,实在猜不出她为何如此。如果在这种时候屈服,接受安排,那她先前的折腾,所遭受的痛苦,又是为了什么呢?

  此时此景,结合着老宗长最初的一番言语,那些端坐的老人们,神色更严肃了.......

  白发老者闻言,展颜而笑,赞许的点了点头,转身回座。

  他再次抬目环顾四周,遥望着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众人,忽的重重的拄了拄墨玉拐杖。

  “肃静!”待安静下来后,白发老者才最终宣布道:“自今时起,云静三日不得进食,以做惩处!小孩子心性,一场闹剧而已,至此而终吧!此事已了,散了吧!”

  说罢,白发老者便在身后众人的簇拥下,缓步离开了大厅。等他走远了,其余入座的老者,才率领其余众人,逐一离去!

  。

  片刻后,空旷的大厅内,仅留下依旧跪坐的少女,以及原本躲在僻静一角,待众人离开时,才壮着胆子,逆流行来的三人。

  族内万余众,真正对她抱有同情心的,唯有这三人了!

  一个是她的母亲,另外两个是她年幼的妹妹们。她们虽对自己的事情,帮不上一丁点的忙,但是她们也从未真的放弃过她!

  在最终关头,面临重要选择的时候,她所考虑的不全是自己,还有这三位亲人啊!

  她们能为她做的,真的不多;但那仅有的一点点温暖,就足够她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自己的选择,是否真的正确了!

  老实说,现在只要能够看到她们如释重负的神情,她......就觉得,自己刚才的选择,真的无比正确!

  “静儿,你能......知错而返,为娘倍感欣慰啊!如果,你再固执下去,要是真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起你的亡故父亲啊!”云静的母亲,身处这样的场合,早被惊得六神无主,直到现在也尚未平复。

  先前,她真的很想为女儿做些什么!但是,她又实在没有胆气,挺身而出!这样的软弱,让她备受煎熬......那种自责和羞愧之意,几乎让她无地之容。

  但女儿的所作所为,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让她觉得实在有些理亏,这也是她不敢主动站出来为女儿说话的一个关键缘由。她本以为,女儿即便不被乱棍打死,难免也要遭受驱逐啊!在结果出来前,她几乎......都已经放弃了!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仅仅禁食三天而已......

  最终,结果是好的!她一时高兴,就把先前的怯懦,抛在了脑后,等她反应过来时,话已出口了!

  看着女儿神色,并无丝毫责备之意,这让她好受一些。她下意识的急行几步,到了近前,松开紧紧牵扯的一对小姐妹,猛的俯身抱住跪坐的少女后,喜极而泣,憔悴的容颜上再次泪痕斑斑。

  母女情深,尽在其中!

  “娘,都是静儿不好啊,让您操心了!我要是早点想明白,也不会让您跟着受罪了!”少女默然轻叹,歉意满满。

  她叫云静,一个很美好的名字。但是,这么好的一个名字,却没给她带来太多的好运!反倒,不幸的事,络绎不绝!

  “不,不,不......是为娘无能!没能给你更好的庇护......也毁了你的终身大事!都怪我.......”中年妇人扶起云静时,满脸的悲愤,那种无力,无助,心痛之情,溢于言表。

  云静久跪,双腿早已酸麻难耐,在扶持下,虽艰难的站起了身,但也有些摇摇欲坠。就在这时,两个矮小的身影,快速的撑起了她的身体。她下意识的转首一看,心头再次一暖......

  云静的两个小妹,大的十二岁,稚气未退;小的八岁,乳牙尚存。

  像她们这般年纪,大多时候只是似懂非懂,插不上话,也做不了什么。她们真的很想帮些忙,但却完全搭不上手!这一次,当她们看到大姐云静有些站立不稳时,立即急忙上前竭力扶持。虽然仅是这一点点小忙,就已经让她们很开心了!

  注意到大姐偷来的目光后,在她们明亮的双眸里,也不由得泛起了喜悦泪花,一如鲜花上的露珠......

  看着小姐妹这么卖力的帮她,云静无比压抑的内心,再次为之一松。不由得打趣了几句:“呵呵,你们两个,凑的这么近,万一我要是真跌倒了,首先倒霉的就是你们!”

  “大姐,我又不是小雅,早已经是大人了!我......能扶得住你!”稍大一些的女孩,急忙表示道。

  “大姐,二姐,小雅也很有力气的啊!”双犄角上,系着长长彩带的女童,小脸涨得通红,高仰着脸,希望得到应有的认可!

  “呵呵,那真是多谢你们了啊!”云静亲昵的伸手拍了拍小姐妹的头顶后,转首又对一旁的中年妇人道:“娘,没事了,咱们回去吧!这里.......可不是什么,能够久待的地方呢!”

  中年妇人一向无甚主见,闻言急忙点头,扶着一拐一瘸的少女,催促着那对小姐妹,一行四人慢吞吞的往厅外行去。

  。

  刚出大厅,一位身穿金丝华服,身披红纱的少女漫步行过。

  “废物!”她的声音不大,但却异常清晰。

  她行走时,目不转睛,言语似是无心,但听者却难以无意!

  母女四人距离不远,都听的真切无比,愕然观望中,神色各异。

  然而,当云静的母亲看到路过的少女后,当即怯懦的低下了头,低唤了声:“见过主家的云芙小姐!”

  小姐妹亦是面露畏惧,急忙藏在了母亲和姐姐的身后,不敢探头。

  而云静,一直神色自若。但是,她并没有出声,因为对现在的她来说,没那个必要!

  “哼!”主家的云芙,冷哼以应,不满的瞥了眼云静后,径直离去。

  待云芙走远了,云静才安慰焦虑不安的母亲道:“娘,您不用担心。她不是冲着您来的,是冲着我的!”

  “哦!啊......她不会难为你吧!”中年妇人,云静的母亲,神色稍安后,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没事!咱们家都这样了,她还能怎么着呢?顶多也就是指示无知的下人们,给我们一点难堪罢了!”云静不断的安抚着惴惴不安的母亲。

  其实,云静心里明白,云芙之所以来这么一出,主要是她方才临时的转变,让云芙的野望,蒙受了一点挫折。

  云芙身为主家的嫡长女,一向高高在上,野心勃勃,她若不是女儿身,规矩不许,实在难以作为,说不定她早就翻江倒海的折腾了!

  这一次,云芙原本是想通过云静对婚事的不满,引起风波的当口,暗中观察下家族内的局势变化,以求突破某些局限。但让她失望的是,云静在最后关头,突然改变了主意,让一场原本不大不小的风波,顿时化解无形。这也让她的试探之意,无疾而终!

  在这无形之中,她就坏了云芙的好事!云芙会不高兴,也在所难免了!

  但这又如何?她现在还顾得上云芙的那点小动作吗?

  更何况,云芙也只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小棋子罢了!

  。

  回到阁楼,躺倒舒适的软床上,轻抿几口小姐妹殷勤送来的茶水,享受着片刻的温存和宁静。

  母亲和两个妹妹,一一离开后,本想安静下来,好好捋一捋的云静,却始终无法安静下来!

  心,乱入麻!

  最后关头,她虽然违心的改变初衷,免遭了驱逐,也让关心她的亲人们,少受了一些连累和牵挂!但是,不久将至的婚期,依旧如鲠在喉的折磨着她!

  顺从,心存芥蒂......

  抗拒,割舍不下......

  虽拥有两世的记忆,她也没了两全其美的应对之法。

  或许,如果主导她身体的那个灵魂,不是来自一位男性的话,她也可以稍稍让步,待出嫁后,再做其他打算......但是,她的那些记忆,以及固有的认知和想法,使得她不得不抗拒着这场婚姻,以及即将出嫁的事实!

  她可不愿,就这样成为一位素未蒙面,但却传闻疾病缠身,时日无多的病秧子的老婆......当然了,她压根就没有成为任何人棋子的一丁点的打算!

  虽然复苏在这个身体上,已经一年多了,她也渐渐的也适应了女性的生活习惯,更对这个新来到的世界,有了一些粗浅的认知,但是他却始终无法完全融入其中!

  由于他的思想和过往的认知,早已根深蒂固,反倒使她陷入进退维谷,两难抉择的境地!

  若不是亲情羁绊,牢牢的束缚着她,她可以毫不顾忌的去做任何想为之事!

  同时,更幸运的是,她在这个冷漠的世界,因为有了这些难以割舍的家人,才有了足够的精神寄托,以驱使她能在这里,坚强的活下去......否则,她真的快要支撑不住!

  现在的她,如临深渊,若不努力的挣扎一下,或许只能自沉水底了!

  但,她又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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