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去留

她转过头看着那少年,刚才没注意,这才发现他竟然比她高出半个头,尽管瘦弱了些,可是十分明显地比她年长啊!

  想到自己方才居然还大言不惭的叫人家弟弟,这么没水平的谎话,刚才那位大哥居然没有笑出声,真是个好人啊。

  可这也不能怪她啊,毕竟她真实年龄是十七岁,而且刚才是他先叫她姐姐的嘛,她来不及多想,顺着他的话才那样说的。

  她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道:谎也撒了,人也救了,有点瑕疵也无妨,多想无益,就此打住。

  倒是眼前这名少年,眼巴巴的盯着她,一副终于找到失散多年亲人的感动震惊模样,林可安简直想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将他拍醒,年岁不对啊,少年,清醒一点。而且林太傅可是她一直钦佩的人,确实只生了她这一个女儿吧。

  林可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硬巴巴道:“额,你,我们先去吃饭吧。”

  一行人到了最近的一家饭店,这少年饿坏了,狼吞虎咽的吃了好多。

  林可安看着对方终于放下了筷子,松了口气,握了握身上的荷包,心头又滴了几滴血,却还是撑出了一个笑脸递过去一张手帕。

  少年的手颤颤巍巍的接过,却并未擦嘴,只是用手背胡乱擦几下,然后把手帕紧紧攥在手里。

  林可安又撑起了一个更加慈祥的微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轻轻摇摇头。

  见他不肯言语,林可安讪笑道:“这是一些钱,你拿去吧,现在你自由了,可以做你喜欢的事,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了。走吧。”

  那位少年满脸震惊,没想到她会赶他走,马上跪下来,一直摇头。

  “你一直摇头是你不想走吗,可是抱歉,我不能收留你。我不了解你,不知道你的过去,更不知道留下你可能会给我家人引来什么祸事,那人虽然可能只是挑拨一般的随口说说,但我实在是个胆小的人,不能不当真,所以,还请你,走吧。天下之大,你一定可以找到你的容身之处,过得潇洒恣意。”

  见他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林可安把钱放到桌子上,带着簪绣离开。

  不知不觉已经日近西山,铺子肯定是去不成了,簪绣是个细心的人,老早前就打发阿冬去叫了马车来,果然两人一出店门就见阿冬坐在一架马车前等她们。

  出了一趟家门,正事没办成,反倒损失了这么多银子,林可安攥着空荡荡的荷包,一脸生不可恋。簪绣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拿她打趣了两句便不再开口。阿冬在马车前喊道:“小姐,你快看车后。”

  簪绣闻言为她掀起轿帘,便见那少年在马车后紧紧追着,腿上似乎有些不便,右膝一弯狠狠摔了一跤,许是摔得狠了,少年挣扎了许久才爬了起来,仍然努力追着她们,模样好不凄惨狼狈。

  林可安终究是不忍心,喊了阿冬停车,下车走了过去。

  那少年看她走了过来,朝她轻轻跪下,一直叫着:“姐姐,姐姐。”

  林可安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今日先跟我回去吧,待我问清了情况,再做处理。”

  回了林府,林太傅果然已经回来了,林可安先安排了人去给那少年洗洗,擦药。就去了饭厅,看见林太傅沉着脸坐在一大堆好吃的前面。

  林可安立马乖巧上前道:“爹爹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女儿今日又有口福了。”

  见这厢林太傅还是不言不语,继续撒娇:“爹爹做这么多菜真是辛苦了,来让女儿给爹爹捶捶肩膀。”说完就十分殷勤的跑到林太傅身后,轻轻的捶起来。

  林太傅终于松了口,“好了,好了,吃饭吧,女孩子家的回来的这样晚,不像话,你要是再不回来,爹爹就要亲自带人去外面寻你去了。”

  “女儿知道错了,让爹爹担心了,下次不会了。”

  “这还差不多,吃饭吧。”

  林可安边吃饭边把今天的事告诉了林太傅。

  太傅又拧了拧眉头,把她冒险的事数落了一番,最后才开口道:“明日爹爹让人去将那少年调查一番,若是清白人家的孩子,留下倒也可以。”

  吃完饭后,簪绣领着她去见了那少年,为他治伤的小厮说,这少年身上满是鞭痕,膝盖上也有严重碰伤,所幸都是皮外伤。养养倒也无碍。

  林可安见到那少年,洗干净后显出本来样子,倒是个眉清目秀,俊朗精神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还是摇了摇头。

  “不愿开口?名字也不愿意说吗?”

  少年抿住嘴唇,似乎是下定决心似得开口问道:“不知小姐年方几何?”

  林可安晃了晃手中的帕子,慢悠悠开口道:“虚岁十五。”

  那少年闻言,眼中突然有化不开的失落。”我心中明明知道答案,可却还是不死心,非要小姐说出来才甘心。”

  林可安皱了皱眉,听得迷迷糊糊。“何意?”

  少年抬起头望着她,双眸中又是初见时那样死气沉沉,仿佛对这个世界没有半点期待。“小姐长得同我姐姐很是相似。”

  林可安被这少年的眼神惊到,一阵心疼,顿时就软了语气,轻轻问道:“这样啊,那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啦?”

  “十七。”

  “父母是谁?”

  “不过普通百姓,家中穷困,将我卖掉。”

  闻言林可安变了脸色,语气也冷了下来道:“你先好好休息,养好伤再说吧。”说完林可安就准备离开。

  那少年又扑通跪下,“小姐,我无处可去,望小姐收留。”

  林可安回头叹了口气道:“既然想将这里当做容身之所,为何连一句实话都不愿说呢。我知晓每个人都有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我也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但是我必须要问清楚,我也知道这样有些强人所难,但事关家人安危,我必须要谨慎些才好,希望你能理解。”

  “小姐...请相信我,我一定不会给小姐,给府上带来麻烦,我并非不愿说,我只是很讨厌自己的过去,我想重新开始,好好生活,小姐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我想待在小姐身边报答小姐,为小姐当牛做马,赴汤蹈火。”

  见林可安仍是沉默不语又开口道:“小姐,我只是想寻一个栖身之所,我不想再没着没落的四处飘着,谁见了都能踢一脚,不想再像个东西一般被卖来卖去,不想再在半夜无处可去,蜷缩在一个小角落。小姐,我,我什么都可以做,求小姐将我留下吧。”

  林可安心底动容,深呼了一口气道:“你,你今夜还是好生休息吧,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说完赶紧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可安一口气跑了老远,气喘吁吁时才停了下来,她站在那里双手撑着肚子,大口喘息,瞪着天上的月亮瞪了许久,终于眼酸了,走到旁边了在一颗石头上坐下。

  想着那名少年,十七岁了才比她高出半头,瘦骨嶙峋的,浑身是伤,一看就是受了不少苦,一路艰辛撑到现在的。

  若是之前的自己恐怕早在街上时就将他领回家好生安顿了。可是现在即便他这样可怜的求她,她还是没有松一句口。

  “不知不觉你也已经变成一个这样一个人了吗。这样,你开心吗?”

  这五年来,她一直待在二哥身边,亲眼看着他变成一个手段阴狠残酷的人,那自己呢,自己又将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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