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 顾岑（番外一）
2012年，顾岑记
今年冬天似乎格外冷，十一月份就落雪。
顾岑走上楼，抬眼就见一个裹得很厚实的背影。
那姑娘扎着马尾，没戴围巾，露出白皙的脖颈，雪落到脖子上，她被冷得直缩脖子，尽管如此，她也没多走快几步，依旧一副慢悠悠的样子。
这种慢腾腾的走路方式总让人想推促她一把。
有认识的人路过她，会说：“孟舟，你还不赶紧的？早自习要迟到了。”
那姑娘估计还没睡醒，只胡乱地点点头，“嗯、嗯，你先上去，我马上来。”
话是这么说着，她走起路来还是老样子，让催促的人无可奈何。
这种场景不止发生过一次，那些时候，他都是在后边远远跟着。
对于顾岑来说，每次看她走路，急躁的心好像就此缓和下来，有种莫名的轻松和平静。
只是今天……
他看了眼手表。
今天他要在早自习前去办公室拿试卷，而现在时间不多了。
他三步并两步地快速上楼，路过孟舟，视线克制不住地往她那里瞥，察觉到那姑娘抬眼，他立马心虚地收回视线，以更加快的速度向上迈步。
……
早自习结束，他下发物理试卷，第一节是物理课，老师在分析之前的月考试卷。
旁边的谢越书轻撞了下他胳膊，“顾神，借鉴下你的试卷呗！”
顾岑把试卷递过去，谢越书看了眼卷前明晃晃地分数，眨眨眼，“行啊兄弟，范老师刚讲咱们班有个满分的人，我就知道是你！不愧是我同桌！”
前排的苏宇闻言侧头，“注意下，顾神的神力一直满格，跟是不是你同桌没多大关系。”
“嘿，我去！”
谢越书拍他肩膀，讲台上背对着学生写字的范老师听见底下声响转身，厉目精准地落在他们方向，“都安分点，考成什么样不知道？还有心思打闹？旁边坐个榜样也不知道学习下！”
苏宇尴尬地扭回头，谢越书则摸摸鼻子，低头开始安分地借鉴那张满分的试卷。
而“榜样”顾岑，正漫不经心地在稿纸上写字。
谢越书还他试卷的时候，他笔尖有所停顿。
在众多公式之间，有一个名字被无意识地写了好几遍。
顾岑将那张稿纸翻面，就听见下课铃声响起，范老师正好讲完最后一题，准点下课，谢越书手搭上他肩膀，“洗手间，去不去？”
顾岑没说话，只是站起身向外走。
谢越书以为明白他意思，快速地合上书本，“等我下呗…”
他跟上顾岑，却见他往右边走廊拐，“怎么走这边？左侧的洗手间不是更近？”
顾岑淡淡道：“坐久了，多走点路，活动筋骨。”
“听着很有道理的样子……”谢越书思考。
顾岑不再搭话，因为他本就有自己的私心。
去右边的洗手间会路过2班的教室，很不巧，他们第一节似乎是地理课，惯例拖堂，整个教室的走廊安安静静。
“噢，地中海的课啊。”谢越书瞥了眼教室，有些同情地说，“真惨，2班是别想有课间了。”
顾岑垂下眼眸，加快步伐。谢越书没来得及再多说两句，就瞧人已经走远，他赶紧跟上。
好不容易到洗手间，却见顾岑正在洗手。
眉目冷峻的人扯了张纸，将手上的水擦干，“我先回去了，你慢慢来吧。”
说完，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哎不是……”
谢越书在后边叫道：“你就这么走了？不等等我？咱们不是一块来洗手间，怎么还不一块儿回去？我去，你冷漠你无情你无理取闹啊……”
顾岑完全没理会他。
他心思烦乱地往回走，外边的雪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打算，还有种愈下愈大的趋势。
快路过2班窗口时，他神使鬼差地往那边看去。
不经意间，对上一双小鹿般澄澈灵动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怔愣了下，然后半垂眼眸，把视线往旁边挪了挪，继续看窗外的雪。
顾岑深吸一口气，压下那颗不安分跳动着的心脏，抬步离开那条走廊。
孟舟，他在心里轻轻念这个名字，她真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啊。
***
2012年，顾岑记
玛雅人预言，2012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
21号那天，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上午还出了点太阳，把积雪化了些。
晚饭后，顾岑和谢越书倚靠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当然，主要是谢越书在说话。
2班的杨益帆吃完饭，从楼梯上来，便加入他们的话题。
“地球照常运转，十二月底照常月考，说好的世界末日呢？”谢越书仰天长叹，“我以为自己能见证历史呢，太令人失望了吧！”
杨益帆闻言，想到一事，便笑，“你真的可以认识认识我班上的女生。”
谢越书转头，“怎么说？”
“坐我前面的，孟舟，”杨益帆道，“她可信世界末日，昨天还去面包店买了一堆面包，今天在书包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带过来，还开了一天窗户，把自己位子底下的书全清干净了。”
“嗯？”谢越书睁大眼睛，旁边顾岑也投过来视线。
杨益帆继续，“她说等今天什么时候末日，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拿起书包跳窗跑，来不及就钻到桌子底下。反正不管哪个，护住书包是首要的，里面的存粮应该够她多活几天。”
“哈哈哈哈哈，”谢越书抱着肚子笑，“这是什么神仙姑娘？连逃生路线都安排好了？”
这事儿还没完，杨益帆卖了个关子，“后来你们猜怎么着？”
谢越书显然被勾起兴致，“怎么呢？”
“她等了一天，什么事都没发生，最后一节活动课，我们语文老师给放电影，看电影的时候怎么能不吃点东西呢？我们周围的人撺掇她，然后她把面包拿出来，全分给我们吃了。”
“哈哈哈哈哈我天，”谢越书笑得停不下来，然后看见旁边的顾岑也在笑。
笑得眉目柔和，清冷的君子仿佛多了层烟火气，原本就俊朗的脸熠熠生辉，他眼中揉碎星光，沉湛粼朗。
谢越书奇道：“你竟然笑了，我以前讲了那么多笑话你都没笑！”
杨益帆在一旁插嘴，“你讲的笑话太冷，顾神能笑才奇怪。”
顾岑没去理会那两人的打闹，想到那个天真得有些可爱的姑娘，便又笑。
***
2013年，顾岑记
太阳有些烈，顾岑拿毛巾擦汗。
“咱们下半场只要维持住刚才那水平，就肯定赢了！”谢越书在旁边喝水，“杨益帆那货还跟我们打赌，不知道打篮球的两大支柱都在咱们班吗？”
苏宇上来搭住他肩膀，“两大支柱？哪两个？”
谢越书指了指顾岑，然后自己挺挺胸，“就在你面前，你都看不到？你瞎？”
苏宇呵呵一声，“不，是你傻。顾神我认，你靠边站吧！”
“嘿！”谢越书作势要打他，然后看到什么，说：“哎？那不是2班的孟舟吗？”
自从听说世界末日这个事件后，他就把孟舟给记住了，今天是他们班和2班的篮球友谊赛，所以见到孟舟在并不奇怪。
顾岑停下手里动作，望去。
那姑娘和班里女生买水回来，正一瓶瓶分给赤着膀子满身大汗的队员们，边递水，还边露出软软的笑。
顾岑心里一紧。
旁边苏宇看了眼和2班的比分，他们班也就比2班多三分，“要打赢还是有些困难啊…他们班厉害的人也不少……”
那厢裁判已经在吹哨，示意下半场即将开始。
谢越书嚷嚷，“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顾神，你给个话！”
顾岑放下毛巾，起身。
“赢定了。”
谢越书有些腿软，“我怎么觉得顾神的气势不一样了……”
苏宇：“……”
***
2013年，顾岑记
晚自习下课，顾岑骑自行车回家。
他掏出钥匙开门，门关处一片漆黑。
正摸索拖鞋，啪嗒一声，头顶的灯亮了。
父亲披着外套，从卧室出来，开了总灯。
“爸。”
顾父走到玄关，压低声音，“我看了你的月考成绩，这次化学太差，给你买了本题，你待会去做，练练手再睡。”
卧室里有动静，顾母听见儿子回来，想起身温牛奶。
“听见了吗？要考A大就不能松懈！”
顾岑应声，顾父转而回卧室，反手关门，隐约能听见从门缝里传出的声音。
“你又去训儿子了？”
“没有。”
“扯谎！你起开，我给儿子热牛奶。”
“他这么大了自己不会干吗？你赶紧的，躺回去，睡你的觉。”
“……”
几句争论后，门缝里渐渐没声，两人都没再出来。
顾岑自己去厨房拿牛奶，然后回到卧室。
桌子上果然多了本习题册，他揉了揉眉心，拉开抽屉，将里面的手机开机。
刚连上网，就有震动。
QQ的联系人里头，有个红色小标。
他盯着那个新好友的头像和昵称好久，点击同意。
……
上学期末，杨益帆作为2班班长，在给班里建群。
他把联系人一个个打勾拉人进群时，顾岑正巧在他旁边，谢越书还感慨杨益帆，说里面有些人他没写备注，就凭昵称打对勾，靠谱吗？
杨益帆说那些人太熟，就老忘记写备注，不过没关系，他都记得。
建完群，他就顺便把备注都写了，其中就有孟舟。
只一眼，顾岑就记住了那个头像和昵称。
……
但他没想到，几个月后，会在自己的好友申请中再次见到那个头像和昵称。
这份申请，没写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但顾岑觉得，就是她无疑。
他不敢去深想孟舟是怎么知道他QQ，也不敢去想她加自己QQ的目的。
只是在他疲惫时，那个方框突然大大咧咧地跳出来，像一束意外的光，让他觉得心安。
顾岑等了好久，直到对面头像变成灰暗，也没有等到孟舟一条信息。
不知道，那姑娘在方才一段时间里，想的是什么。
他笑了笑，把QQ下线，开始写化学。
***
2014年，顾岑记
今天晚自习的教室有些嘈杂。
在旁边谢越书又一次看过来时，顾岑停下笔，“怎么了？”
“没事、没事…”
谢越书支支吾吾，还和前面的苏宇交换意味深长的眼神，班里也有一些人似有若无的把视线落在他身上。
肯定有事。
顾岑转了转笔，眼睛斜睨过去，“你说不说？”
谢越书被那眼杀的后背发凉，他小声透露，“咳咳，兄弟，你做好准备，江曼待会儿下课要和你告白，事情跟你说了，我够义气吧……”
他刚说完，下课铃声响。
然后，在全班人的起哄声中，江曼红着脸一步一步走到他位子前。
“顾岑，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说实话，爱慕顾岑的女生不少，但都是私下递情书或者让别人转交，毕竟顾岑气质偏冷，很多女生都没勇气在这么多人面前告白。
于是，全班人起哄。
“在一起！”
“在一起！”
“在一起！”
“……”
江曼脸更红了，执着地看着他。
他却没有任何的心思。
更何况，在全班都知情下表白，本身就有逼迫的意思，这场告白，并不纯粹。
他早前就拒绝过江曼一次，没想到她没死心，现在还闹得那么大。
他想了想，到底同学一场，不能太说重话，于是也没起身，“你回去吧，我不喜欢你，以后别这么做了。”
大家都听出来顾岑的语气很冷硬，渐渐的起哄声变小，最后消失，江曼脸色不好看，低头回到座位上，后来据说还哭了。
谢越书凑过来小声道：“你拒绝人说得话还挺多啊，你朝我每次都哦嗯噢的……”
这事最后还是在其他班传开，且传变样，于是外人都道，顾男神拒绝女生毫不留情面。
顾岑是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他只在乎孟舟的想法，但又觉得孟舟可能根本不在乎这些，或许她连顾岑是谁都不知道。
再后来，大学碰到更缠人的女生，他悟出一个道理。
就该拒绝得狠一些，不能给对方留有任何幻想的空间。
……
除夕那天，他盯着QQ联系人好久，想给孟舟发条新年祝福，却反反复复地把写好的东西删掉。
年少时的感情，总是隔着层纱，小心翼翼、胡思乱想。
他怕这样太突兀，又怕群发的祝福太敷衍，可是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控制那种藏在心底的喜欢。
那种光是在走廊上碰见，那姑娘游离着视线都让他心悸，觉得万分可爱的喜欢。
在空了快一年半的聊天记录里，他总想写些什么，好让自己的心里不显得那么空荡荡。
然后，凌晨过，他发现列表里再也没有那个人的信息。
重新搜索好友时，它却显示：是否添加。
那一刻，整颗心都仿佛浸在冷水里，他思绪全无。
或许那姑娘当初就是随手加上他，现在发现列表里有不认识的人，就也随手清理，如此而已吧……
那一晚上，他想了好久，想到许多种可能性，却又一一删除。
顾岑还是没有反过来去加孟舟好友。
这一年半的记录空白，就像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他怕再次加上，也依旧没有交集。
……
年后回校了，就去告白吧。
他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