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侯府来客

次日一早,镇北侯便换了朝服进宫去了。待侯爷回府的时候,兄妹俩已经先在练武的场子里好生操练了一番,沐浴更衣后回到了主院,正在后厨给侯夫人打下手准备早膳呢。

  “大哥此番回京,路上可还顺利?”一道浑厚响亮,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只见一圆头圆脑的中年大叔同父亲一道进了院子。镇北侯神情肃穆冷清,脚下不停,还未开口回应,那人便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今年大哥可是带了靖儿回京?还是峤儿呀?哎呀,又是好些年没见到这几个孩子了,你说这日子怎么过得这么快啊,一晃眼孩子们就都长大了。”

  “哎呦,大哥,那是峤儿吧,这才几年没见,长得更俊俏了,不像我们家韬儿,嘿嘿嘿,随我。”这位中年男子身着绯色朝服,约莫四十多岁的模样,身材圆润,脸色暗黄,眼底灰青,明显是有些纵欲过度了。

  站在年岁相仿却依旧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的镇北侯身旁,这鲜明的对比实在让人很难想象他们俩竟会是一对如假包换的亲兄弟。只是这一路上只有那中年男子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而一旁的镇北侯不仅面色低沉还一言不发,只字不语。

  “哥,那人……不会就是二叔吧?”沈清影悄悄挪步到沈峤身侧,自沈峤肩后微微探出头看了一眼,轻声道,“二叔这十年的变化也太大了吧?”

  沈峤他几年前随父回京时见到过这位二叔,不像沈清影已经有足足十年未曾见过他了。比起十年前那个高大壮硕的男子,现在的二叔大约只能用高大肥硕来形容了,原本和父亲有六、七分相似的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确很难让人不吃惊。

  “嗯,是二叔没错。”沈峤瞥了眼已经坐下的两人,好看的眉头皱了皱,点头答道。此时早膳也都已经准备好了,二人便随着沈夫人一道走了过去。

  “哎呦,大哥,这位就是咱们老沈家的宝贝千金吧!”方才因为沈峤和沈清影并肩而立的缘故,自沈昇的角度看去,哪有沈清影的身影,完全被沈峤给挡严实了。眼下侯夫人带着一儿一女出现在了席面上,沈昇才得以瞧见沈清影的模样。

  “这是你们二叔,沈昇,来,叫二叔。”镇北侯平日里也不算话少的,但要是跟沈昇这种话痨比起来那都可以算是半个哑巴了。不过作为一家之主,这场面上的客套话还是要说一声的。

  “二叔好。”沈峤和沈清影齐声喊道,随后便依次坐下了。

  “哎,好,好呀,二叔啊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咱们清影,一别十载,想二叔当年离开北平郡的时候,咱们清影才五岁,不曾想,这一晃眼的功夫,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呀!”沈昇依旧自来熟地说着十年来在盛京的生活,关切地问侯北疆族人的安虞,北疆那些个战友的现状。

  镇北侯寡言,全靠沈峤在一旁搭话,这沈昇自幼也是在北疆长大的,许是性格直爽,竟丝毫没觉着有什么尴尬或是不妥的地方。

  沈家自开国以来便一直定居北疆,沈清影记得十年前二叔沈昇在战场上受过重伤,再无法领兵打仗了,后来便离开了侯府,听说是上京赶考去了。

  许是这习武之人,一旦停止了练武,身子就会不受控制地发福吧,自从他举家入京后,那是一年比一年的圆润,以至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在一旁安静吃饭的沈清影,暗中不动声色地偷偷打量着这个那个自进屋后,嘴巴就没怎么消停过的二叔。印象里二叔要比父亲再小两岁,现如今父亲已四十有七,那这人便是四十有五了。记得当年二叔自战场上被军医好不容易救醒后,得知自己的伤势,一度沉默寡言,很是颓废。当时才五岁大的沈清影对战场上的事情知之甚少,但因她儿时常随母一块儿在祖父祖母身边尽孝,对于当年祖母为了二叔的事,常偷偷抹泪的事情印象深刻。

  只是后来,忽然有一日,二叔就像是想通了一样,拍着胸脯说自己要弃武从文,不等祖父祖母同意,便带着当年年仅十岁的堂哥沈墨上京赶考去了。没成想,他还真的考上了。再后来的事沈清影也没怎么关心了,只是听说他娶了个续弦又生了一子,当上了礼部郎中,看这身绯色朝服,如今已是礼部侍郎了。

  一顿饭就在这浑厚而又聒噪的声音里结束了,“峤侄,清侄女,二叔今日来的实在有些匆忙,都没给你们带点像样的见面礼,此事是二叔做的不妥。改日你们来东营大街二叔府上,咱们叔侄仨人到时候再好好叙叙旧。”

  沈峤面上不显但心底冷笑,这哪是要送见面礼啊,是还等着镇北侯府上门给他送礼撑腰吧,看来这位二叔的脾性倒是多年没改,左不过是盛京的生活比之北疆更适合他罢了。

  “多谢二叔美意,小侄改日定来拜访。”沈峤拱手向他行了礼,又看向镇北侯夫妇,“爹,娘,我和妹妹还有课业在身,就先行告退了。”镇北侯摆了摆手,沈峤便带着沈清影离开了主院,回了沈峤的梧桐苑。

  待二人进了房,关了门后,沈清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眉头微蹙,疑惑地问道,“二哥,我对二叔这人没什么印象,他一直这么能说的吗?”

  “非也,二叔他过去不过是爱说些场面话罢了,许是他在盛京的日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了,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吧。”沈峤怜惜地轻揉着妹妹头顶的发丝,细细软软的手感很好,“以后,避开他些便是了。”

  说实话,沈峤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二叔的。当年沈昇离开北疆的时候,沈峤已经七岁多了,偶尔也会跟着哥哥去营地里训练。光他就瞧见过好些次沈昇仗着自己是沈家次子的身份,耀武扬威地在那儿欺负新兵,又想尽办法不参加操练。若不是他平日里松懈懒惰,武学不精,兵法不通,当年那一战,又怎会打到如此惨烈的境地。作为一个后勤部队的百夫长,领着一支百余人的小队,因着敌军的几句挑衅,竟敢不服从军令,暗中探入敌营。最后整支队伍独独他百夫长一人回来,当年的细节沈峤并不清楚,但就这个结果来说,沈峤对他只有鄙夷,绝无同情。

  主院那边,没过多久,沈昇便请辞告退了,镇北侯唤来管家沈沛将他送了出去。

  彼时镇北侯夫妇也已回房,镇北侯不知在思忖些什么,也没出声,就顺着夫人的动作,先是褪下了一身绛紫色朝服,再换上了一身黛青色常服。沈夫人端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侯爷,因他平日里就不蓄胡,显得年轻不少,加之习武强身,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很饱满。再看他那张棱角分明有如刀刻一般硬挺的相貌,那高大挺拔却不粗狂的身材,比那沈昇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沈夫人决定多看几眼她家夫君洗洗眼睛。

  对于沈烈来说,沈昇多年前那些所作所为早已经将那份所谓的兄弟情义彻底消磨殆尽了。作为妻子甚至是当事人,冷若溪自是再清楚不过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那些往事。

  沈夫人也不出声打扰沈烈,就静静地在一旁煮茶。待她将云雾茶端上前时,沈烈闻着茶香,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温婉清丽的妻子,心下不由感慨万千。他一手接过茶盘放下,执起夫人的双手紧紧握着,四目相对,一时无话,徒留满室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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