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 叶家有嫡女(五)
暗夜里，四下寂静，只有佛堂里还亮着微弱的光。
叶鹤扬直挺挺地跪在蒲团上已经三个时辰了，腿脚开始麻木了。他时不时地揉揉腿，又把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
初春的天气还是有几分寒冷，寺庙里又没有暖炉，风稍大点就从窗户缝里挤了进来，直吹得叶鹤扬打哆嗦。
又是几个时辰过去了，除了窗外呼呼的风声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叶鹤扬正闭着眼睛偷打盹，门却忽然开了。呼呼的风灌进了进来，他转头去看，皱着眉头正要骂人。
“是你！”叶鹤扬转头却看到卫夕照正贼头贼脑地晃了进来，她手里抱着薄被和一个纸包。
“快快快，把这被子盖上，这纸包里面是今晚的素斋，你且吃点东西，权当垫垫肚子。现在四下无人，都睡着呢！你可以放心吃。”卫夕照踮着脚跑到他身边，把薄被和纸包塞到他怀里。
叶鹤扬看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最终还是低着头打开了那个纸包，只见纸包里装着几个馒头和烧饼。
这寺庙里，各家分得的食物都是有限的。卫家是这寺庙的大财主，分得的食物要比旁人处多一些，但这也是有数量的，且不论还有其它的一些权贵在这里。
所以这些是从卫夕照的份例里省出来的?
说实话，叶鹤扬心里还是挺感动的，自家老太爷嫌弃他嫌弃的不得了，只恨不得他早早地死了好让出府中长子的位置，怎么会给他送东西。其他人也是见风使舵的，就更不会管他的死活了。
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血亲对自己反倒不如一个认识十多天的人，叶鹤扬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受。
“这些是哪里来的？”叶鹤扬边咬着馒头边说。
“呃！这些是从厨房里偷的，我的都自己吃了。没办法，我太饿了，今天就吃了个早膳，然后又因为那件事耽误了好久才吃上晚膳……”卫夕照低着头不看他，声音越来越细。
“噗，我早该想到的，你那里的东西堪堪够你一个人吃的。”叶鹤扬闻言笑了起来。
毕竟她可是能一顿吃两只兔子，一只鸡，三条鱼的人。
“快点吃吧，还笑！小心把别人吵醒了！”卫夕照听着他的笑声，脸都红了，就凶巴巴地冲他低声吼。
叶鹤扬敛了声音，但一双眼睛却是亮亮的，在烛光映衬下显得很是温柔，让人瞧上一眼都忍不住跌进去。
卫夕照看着他这神色越发害羞，便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了出去。
叶鹤扬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又笑出了声，心里泛出点点温情和甜蜜。
第二天一早，叶鹤扬被门外脚步声吵醒时，心情十分不美好。
他正做着美梦呢！
“少爷，少爷，我们得出发了。”下人在门口敲了敲门，语气恭敬的说。
“知道了，你进来。”
“去，把这个小心收起来。”叶鹤扬把自己身上的被子递给他。
“这是……”那下人看着手里的碎花被子，很是惊讶自家少爷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样的喜好。
“废话怎么这么多？快去！”叶鹤扬本来就烦闷，看到他一动不动更是心情焦躁。
“是。”
叶鹤扬刚刚看到这被子也是有点疑惑，但仔细一想就知道这肯定是卫夕照的东西，一时又不想还回去了，不如装作不知道，等她要起来再去还，还能多见她一面。
后来，叶鹤扬步步攻破了卫夕照的心房，如愿抱得了美人归。
她们大婚那日，叶鹤扬问卫夕照：“你不怕吗？嫁给我的话，日子过得会很苦的。”
“我若是怕，肯定会离你远远的。怎么会还往你眼前凑。你可别小瞧了我，我可是很能吃苦的。”卫夕照不甘示弱地说。
“唉，别的倒是也不怕，怕只怕我赚的银子不够多，养不起你可怎么办？”叶鹤扬抚着她的手。
“那我，少吃点?”她神色紧张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养不起你呢！你便是吃的再多，我也是养的起你的。”叶鹤扬被她这如临大敌的表情逗笑了。
“不好笑。”卫夕照瘪了瘪嘴。
“嗯，不好笑，我不说这种话了。”叶鹤扬也收了笑，抱住了她。
叶鹤扬知道，嫁给他是要点勇气的。
叶鹤扬是家里的长子，但自幼丧母，于是其他房里的人就虎视眈眈地盯上了他的位置，只盼着他早死了他们好顶上去，日后做这府里的当家人。
两人婚后的日子也不算好过。
总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虽然是一些小事。但这帮人天天的来膈应人，谁都不会舒服吧！
卫夕照倒也不是个软柿子，随便别人捏扁揉圆。但为着叶鹤扬着想，她也只能忍着。
可还有更过分的事情，叶家的老太爷竟然塞给叶鹤扬几个小妾，卫夕照闹了一番，但老太爷死活不松口。叶鹤扬也只能收了，只是很少去她们房里。
卫夕照想着收都收了，就当是个摆设，放她们在不碍眼的地方，权当养个小猫小狗的，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所幸日子还是一天天的好过了起来，叶鹤扬官职坐的越来越稳，渐渐的就没人上门找麻烦了。
太阳高照时，卫夕照已经在床上悠悠转醒。窗外的阳光洒进来，正洒到旁边人身上，连眉眼上都粘上了点点的光，如碎金一般铺了一层。
她仔细回想着自己做的那个梦，又忍不住偷笑起来。
这个人从小就嚣张跋扈的，什么都束缚不住他。反倒是这些年要护着她，叶鹤扬的行事就越发谨慎，丝毫错都挑不出。
她伸出食指，细细描绘着这人的眉眼。
一双眉高耸着，眉尾向下挑了细细的一道。
一双眼眼尾却是向上挑着，若睁开了，必定是眉目含情，宛若春风。
高挺的鼻子如雪松一般。
两道薄唇总是抿得紧紧的，朝她笑起来却又会毫不顾忌形象，总是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齿。
卫夕照看了他几眼，见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便微微侧身去亲他。
软软的唇瓣刚附上，他却忽然睁开了眼，眼里是促狭的笑意。
卫夕照惊了，要后退。
叶鹤扬轻轻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于是，美好的清晨又在两人一番腻腻歪歪下过去了。
“快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卫夕照缓过来了才发现忘了什么事，这会儿才想起来。
不多时，奶娘抱着孩子上来了。
卫夕照接过两个孩子细细地看着，一会儿说着这个女孩子眼睛像父亲，一会说着那个男孩子嘴巴随了母亲。
“现在看得出什么啊！”叶鹤扬笑了笑。
“我看的可准了，你且等着吧！”卫夕照挑了挑眉毛，一派神气的样子。
叶鹤扬就摸着她的头，笑得十分宠溺。
叶府。
瑶园。
“老爷呢？老爷还没回来吗？”软榻上躺着一个容貌倾城的女子，一双柳叶眉，一对丹凤眼，脸色却苍白得很。她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生怕错过一点消息。
“二夫人，老爷他，老爷他……”侍奉在侧的丫环猛的跪了下来，弯着身子结结巴巴的说。
“你且说，我不会怪你的。”那女子没看她，仍是看着门口。
“老爷他，昨晚上一回府就去了大夫人房里，然后就一直待在那边了……”丫环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怎么可能，我今天生孩子啊，老爷他怎么会不来看看我呢？你，你，你快去告诉老爷，说我生了孩子了！孩子呢？孩子在哪里！快给我抱过来！”女子的表情开始松动了，眼里浮上一层哀伤的神色。
“二夫人，您还是休息吧。这都这么晚了，老爷肯定睡了，不如明天再去请老爷过来?”
“不行，你快点去抱孩子，你快点去叫老爷过来。老爷肯定会来的，他会来的。”女子越说越疯狂，越说越伤心。她拉了地上的丫环一把，没有拉起来。
“他会来的，他就算不喜欢我，也不可能不喜欢他的孩子啊！这可是他的孩子啊！他为什么只顾着陪卫夕照那个女人啊！明明我们是一起生的孩子啊！从昨晚到今晚，他都没有来看过我吗？”女子盯着趴在地上发抖的人问，眼泪一个劲地往地上砸。
“我问你，他有没有来看过我啊？”女子盯着那丫环，发出一声怒吼。
“没有，没有，回二夫人的话，老爷他一直都在大夫人那边，没有来过。老爷他肯定是脱不开身所以才没有来的，老爷他肯定很挂念您的，您现在先好好休息，老爷他肯定明天就来了！”丫环挑着好话安慰着那女子。
她没有说出来的是，之前就派人请过老爷了，但老爷问了几句话，就让那人领了赏赐。那人匆匆赶了回来，带回来的只有一堆赏赐和一句话：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绝对不能让二夫人闹到大夫人那里去，不然只有苦头吃的。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快把我的孩子给我！”女子红着眼哭。
奶娘从门外跑了进来，把孩子给那女子看。
女子抱着孩子，用脸贴着孩子的额头，又哭又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父亲不喜欢你娘，但他肯定喜欢你的。你要快快长大啊！我的孩子……”
那奶娘退到一边，眼睛却是红了。
她是在二夫人怀孕时来伺候的，对这个二夫人的遭遇颇有一番同情。
这二夫人是叶老爷三年前娶进来的妾室，对叶老爷是喜欢得不得了。可叶老爷只喜欢大夫人啊。
她越是小心讨好，越惹得叶老爷和大夫人之间有嫌隙。时间一长，叶老爷竟是看都不愿意看到二夫人，让她摞到离前院最远的一个院子，一年到头也难踏进这里一次。
二夫人还算是幸运的，叶老爷来了这里两三次，她就怀上了孩子，只是时机不好，与大夫人怀上的时间相差无几。
叶老爷对二夫人倒也照顾，好东西常往这边送，只是难得过来看看。
二夫人每每坐在庭前喝茶，都盯着那院门，盼着叶老爷能来看看。
只是，每每不得如愿。
二夫人本性温柔，虽然喜欢叶老爷喜欢的紧，却不曾使过什么阴诡手段，这也是叶老爷会来这里的原因。安静貌美不惹事的女人，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好的妾室。
做人家的妾室向来是惨的，更何况那个男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若没有感情倒还好一点。
可要说惨，这其它几房夫人又有谁不惨呢？二夫人还好一点，总算是得了一个孩子傍身。
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吧。
奶娘看着那软榻上抱着孩子细心哄着的二夫人，弯腰退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