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桃核

祝福看着外公放在自己掌心里的是一枚桃核，这桃核不似一般中间鼓、两头尖如橄榄的形状，而是圆滚滚的，有龙眼核大小，并且已经完全玉化了，通体棕红，油亮光润，浑身纹路极其精细美丽。要不是颜色不对，倒很像古代王公贵族把玩的象牙球。

　　祝福看得目不转睛，太漂亮了，这简直就是一件精美绝伦的工艺品。外公说这是由太外公——那位祝天师亲手制作的一件护身符，桃核球周身那些繁复细致的精美纹路并不是天生的，而是祝天师雕刻的各式符箓；当初要给妈妈带的就是这个，可是外公不以为然，丢在阁楼里好多年，刘知恩的出现让外公想起了这些陈年往事，越想越坐不住，连夜翻箱倒柜找出了这个护身符给自己。

　　祝福手心里摩挲着桃核，最后她决定把这当成一段睡前童话听着好了，要是这玩意真的这么牛X，为什么不保佑她妈当年睁开眼、看清她爹这个人渣呢。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刘知恩还来过几次，结局不是被祝外公骂得狗血淋头就是被街坊惨无人道的围观，他的时间也很宝贵，不能无休止花在做这个女儿的思想工作上；他留下一张全家福，一句“祝福你好好考虑爸爸等你一家团圆”后活像一股妖风回洞般逃回首都。

　　祝福捡起照片，上面是一家四口，爸爸妈妈都是美男子、美女子，女儿漂亮儿子可爱，其中照片里披着乌亮长发的少女十五岁，男孩更小一点，十三岁；大人小孩都穿着亲子装，红蓝两色的T恤，男生是米奇，女生是米妮，还带着头箍。看得出是一个体面富裕、相亲相爱的美好家庭。

　　照片后面是每一人给她写了一句话：孩子，欢迎回家——你的慧阿姨；姐姐，我是思雨，你来首都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点心和涮羊肉火锅，你会弹钢琴吗？到时我们可以四手联弹(#^.^#)；大姐姐我是思杨，真心希望你能回来，你是我们的一份子，别一个人在外面了。

　　祝福一点也不被感动，这一家的气氛根本就容不下外人，这么急切的召唤自己简直像妖怪在渴望唐僧肉。她盯着照片里的人轮流打量着，琢磨着，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是他们所需求的呢？

　　冬天天黑得早，吃完晚饭外面就黑乎乎的了，祝福扶着墙一路去厨房洗碗，外公说她现在算病人，不让她做家务，可祝福坚持自己只是跌了脚，又不是四肢都不能动，像洗碗洗菜这些还是能够做的。收拾完厨房祝福的一双手浸了冷水而红红的，她把那枚桃核拿出来在手里捂着，这桃核温温润润，捂在手里很是舒服，不知不觉间她就养成了有事没事把玩桃核的习惯。

　　爷孙俩都不爱看电视，家里就特别安静，祝外公在台灯下看着报纸，祝福窝在沙发上盘着桃核。突然她下了决心般的抬头、说：“外公，我不想读书了。”

　　祝外公倒不特别惊讶，他放下报纸，长长叹息一声。祝福这丫头这几天是不好过，街坊邻居闲来无事就坐到店铺里来，把刘知恩突然出现的情况问了一遍又一遍，其中有热心的，也有无聊的，而他们的口无遮拦中间有无心的，也有是故意的。

　　从小这些阿姨叔叔爷爷奶奶们一见祝福就是叫她“可怜的孩子”“祝丫头可怜啊”，甚至还有缺心眼的拉着她指着街面要她一遍又一遍看“哪，那就是你妈妈跳楼的地方，哪，你妈妈就摔在这儿死掉的，当时血流得哟---”

　　祝福的性格大概就这样养得有点自闭，有些好心不堪重负，每给你一份同情、就要从你自己拿走一份自尊。现在这一番番同情之下的好奇打听，何尝不是把爷孙俩心头的伤疤揭了一次又一次。

　　“都已经高三了，再坚持一下吧。”祝外公温和的劝着。

　　祝福只摇头：“我对读书真的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去外面工作，我就呆在家里陪着外公。”

　　外公看她态度很坚决，说：“你再好好想几天。要是真的不想念就不念吧，又不是没饭吃，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大概因为祝福从小就不是个快乐的小孩，祝外公对她从不做要求，只希望她能开心。

　　两个星期后祝外公去学校给祝福办理退学手续，祝福平时太不起眼，老师们也不特别惊讶，象征性的问了问，劝了劝，看对方坚持过了几天也就顺水推船给办了。

　　祝福就正式变成一个深宅，每天就守着家里的小香烛铺子，大部分没顾客的清闲时间里她就捧本书看，一边在掌心里转玩着那枚桃核。祝家就一老一小，日子过得挺平淡，整条碧水街都是这种没什么进取心、甚至带点破败的气氛。

　　碧水街的住户大部分都是祖宗三代C市的土著，看不起外地人，开口闭口就是“想当年”或者“我的熟人XXX”，普通工作不乐意做，下岗了就安心吃低保；差不多都是把一楼改成门面做点小生意或者干脆租出去，一家人的生活费用都有了，人的精气神都消耗在打牌下棋搓麻将、扯闲淡上面。祝福就这么混在夕阳红节奏里倒也自得其乐。

　　惯常的一天，祝外公早上买了菜和早点回来、爷孙俩吃完早饭一个出去溜弯一个慢腾腾的收拾家务，到十点来钟祝外公回来，祝福给他泡好茶放在柜台上，祝外公舒舒服服坐下来，摊开报纸开始了解世界人民的水深火热。

　　一会儿他觉得总有个影子老在柜台前晃来晃去的，抬眼一看是张凯乐，大小伙子挺不好意思的哼哼着：“祝爷爷，我就是路过——”

　　“找阿福吧，进来吧，自己去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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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本来就不大，大概就五十个平米样子，还用一道布帘分割成店面和生活两个区域。白天布帘拉开着，祝福正坐在靠墙的一张小单人床上玩着那枚桃核，看见是张凯乐停了动作，眼睛里露出疑惑。

　　张凯乐身高一米八三，体重一百六十斤，人高马大，祝福觉得他站在自己面前简直如同乌云罩顶，只见他拧着书包带子，满脸沮丧和内疚对自己说：“那个，祝福，我向你诚挚道歉，你腿好之前我天天负责接送，行吗？”

　　只差半年就高考了，人人都觉得她这时候放弃真是太可惜了。他们所读的高中虽然不是那种所谓逆天名校，但在本市排名也是靠前的，张凯乐没什么可说的，他是体育特长生招进来的，祝福倒真是一路考上的，她的成绩和她的人一样，不引人注目，但绝不烂，发挥正常的话考个一本是没有问题的。

　　这么正经的致歉，眼前的人是被穿越了吗？是离家出走的道德君回来了吗？还是干脆说他的不正常又升级了？祝福纳闷着，一边说：“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不想上学，我不想去外面”又补充一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