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陈设一镜到底,左右是齐刷刷的玻璃柜,两侧墙壁挂满手工首饰,戒指、手链、项链、耳环……门类齐全,风格各异。
正对着入口方向十五米,便是一张黑色工作台,线条简单,风格沉稳,一双同色交叠的长腿,在桌下淡漠显现。
江依依目光上移,斜靠在椅子上的是一位青年,一手搭在桌子边沿,一手支起无波面容,一根细长香烟夹在白皙修长的指节上,黑色头发,黑色衬衫。
瞿荏不自觉收了话音,店老板品味是差,但奈何模样出色,轮廓成熟,五官俊逸,让她好不惊叹。
青年保持着微微偏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审视她们二人,只有自指节升起的烟痕在空气里一会儿聚合,一会儿离散。
玻璃门自然回复原位,发出微小的摩擦声,江依依突然感到一阵寒气从脚底沿着脊背上爬,一股惊涛般的难言悲伤和惶惑恐惧,狠狠撞进了灵魂。
“出去。”
冰冷吐出两字,青年的姿势和表情都毫无变化。
站在身后的瞿荏抖了两下,却立刻倔强道:“你说话这么冲干嘛!你店里乌烟瘴气你还对客人这么没礼貌?!你不欢迎客人就别开门啊!你既然……”
青年说:“影响心情。”
江依依缓缓吸了一口气,污浊空气在肺部搅了一层无法化解的烦躁。
瞿荏以为脸色忽差的江依依是在青年的话里受了委屈,顿时急得不逊了:“你情绪如果这么容易影响的话,我建议你先去心理诊所看看病,而不是在这里开一家叫‘回头是岸’的怪店……”
青年神色未动,把手上还未燃尽的烟缓缓按在了烟灰缸里,盯着瞿荏,悄无声息地碾碎了。
江依依一凛,立刻出声道:“老板不在,我们去别家逛逛。”
青年侧目看了江依依一眼,像才注意到她,不说话,也再没其他动作。
“啊?不是老板?”瞿荏有点搞不懂,由着江依依把她往外推,江依依又突然不动了。
玻璃门上方悬挂着一个透明的四方小盒,不注意会把它看成一盏设计别致的装饰灯,而盒子中,黑丝绒的脖颈模型上,正展示着一条项链。
让江依依震惊的是项链上的吊坠,她呼吸一窒,胸腔里顿时翻涌起了一股热浪。
“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那个小鱼吊坠的设计者在哪儿?”她指着高悬的玻璃盒,神色激动地回头问青年。
“那不是水滴吗?怎么可能是鱼,哪有鱼没有尾巴的?这不很明显上面一个三角,下面一个半圆,就算不是水滴,也不可能是鱼啊?依依姐,你……”
“请问您认识设计者吗?先生,请问您认识这条项链的设计者吗?”她终于找到了。
“叫什么?”青年阴沉的面容忽然隐没在一片阴影里,低醇的声线在店里沉浮不定。
“夏帆。”
空气下落,一切都死寂,烟味疯了一样地搅动。
靠在椅子里的青年沉默许久,像突然被抽去了生命,又像睡得太久突然醒来,无声无息地在阴影里持续陷落着。
而江依依感觉到了一阵令人窒息的视线打量。
“出去。”
这是那天江依依听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是“不认识”,也不是“没听过”,她觉得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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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瞿荏送到高铁站时已是下午四点,人潮涌动,江依依把在SWEET买的芒果蛋糕递给她。
“哇!你不是说买了带回宿舍吃的吗?哈哈哈!我知道!你就是喜欢我!你这人总是这样,表面上什么都不说,背地里对我好着呢!我姐说有人对人好是光靠一张嘴,而你就不一样,你……”
“我丑话说在前头,再有下次私自潜逃,我跟漆与白就是同一阵营,抓到你就扒一层皮。”
瞿荏捻着蛋糕盒上的装饰丝带,扁扁嘴。
她一沉默,就仿佛变成了瞿苒。
“父母永远都不会陪你走完一生,”江依依把瞿荏的渔夫帽往下压了一压,“但你姐姐会。”
瞿荏的眼睛蓦地红了。
“我是外人,你家的事我不好插嘴……你情愿大老远跑来D市找我这个外人过生日,也不想待家里和自己的亲姐姐过,不就是为了气她吗?你到的那天我给她打电话,她决口不提吵架的事,到今天,你姐也没和我说过一句你任性……你想,你们生日那天,她是怎么过的?妈妈没有,爸爸没有,妹妹也跟她闹……你找我,是知道你姐姐信我,信楚陶然,有我们陪你,她会放心,可生日那天,你真的开心吗?”江依依叹气,“看看你,赌气赌到伤人伤己。”
瞿荏抿唇,甜美的笑已经了无痕迹,默默走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扎进江依依怀里,伏在她的肩头小声啜泣:“我也想好好的,我也想啊,可我们有的时候好好的,有的时候又……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一看到她,就想起妈妈是因为她才……”
江依依隔着帽子摸摸她的头,说:“把蛋糕带回去给瞿苒,她喜欢芒果,也喜欢你。”
那些往事,不知全貌,她没有评论的立场。
在这座车站外,长短车辆停了大半街道,穿黑色衬衫的挺拔青年倚靠在自己的SUV旁,他推了推墨镜,清冷的目光从偷拍他的女生上移开。
衬衫上有一张黑红交错的摄影作品,青年抱臂环在胸前,挡住了部分图案,黑色休闲裤的裤脚上环绕一段若隐若现的金属,脚上一双限量运动鞋。
他发丝飞扬,露出的半张脸年轻俊美,静静望着车站出口,车身反光,把他衬得醒目。
直到一个纤细身影隐约出现在玻璃门后。
他一动不动望着那道走向自己的身影,似乎从不曾有过怀疑,只要这人看到自己,就一定会是这一方向,这是他永远笃定的。
江依依走近,什么话也没说,力竭地扑在一侧的车窗玻璃上,伸出双臂横在车顶,把脸搁在边沿唉声叹气。
趴了一会,看楚陶然还是闲散倚在一边,她的身体就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上倒去,成功倚到他的肩上才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而放肆的姿势。
“训过瞿荏了?”
“我不训的话,漆与白看她神气活现地回去岂不是要炸?”
“今天来了好几个电话。”
“换做是我看瞿荏装成瞿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早把那丫头逮回去洗洗宰了。”
楚陶然拿出正在振动的手机,看了一眼,递给江依依。
她向下瞟一眼,皱眉,冲楚陶然摇头。可拿着手机的手很坚持地又向她近了近,江依依咬牙接通了。
“楚三!我操你大爷!你有种一辈子都别接老子电话啊!”
“小白。”江依依很庆幸没有误开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