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主动

其实母亲行医治病,更多的是秉着一颗济世之心。

  然而,不管目的是什么,落在薛家眼底,都只剩下大逆不道四个字。

  在世家族人眼中,利益和颜面高于一切。

  蒋妈妈有些不可置信,“这徐妈妈是看着大老爷长大的,平日里也是十分的和善,这一次,忙前忙后,也是十分的尽心,姑娘从前也是对徐妈妈十分的恭敬,怎么今日?”

  薛翎说道,“徐妈妈可信不可信姑且不论,我们只单单的说这一张清单,阿娘拿出这么多银钱,置办用物,如果有人硬说这钱是阿娘私下里替人治病得来,薛家可会感激母亲?”

  从前,薛翎就算后来猜到这些事,若要叫她重新面对同样的场景,她也会觉得,既然是族人的意思,她并没有任何把握可以救下母亲。

  而现在,她不这样想了。

  从前,她觉得人性自私,族人重利,实在是让她望而生畏,无可奈何。

  而现在,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人性来达到目的。

  蒋妈妈有些急切起来。

  薛翎并不急着和蒋妈妈深谈。

  只是起身,“乳娘略坐坐,我去换一身衣物,再过来和妈妈继续说。”

  蒋妈妈心里正乱。

  一抬眼,看见薛翎身上的冬衣在雪地里的的确确浸湿了。

  蒋妈妈心里虽然焦急,却还是更担心薛翎的身子,便点头说道,“姑娘快去吧,莫要受凉才好。”

  一面嘱咐丝竹道,“去打水,让姑娘泡个澡,好好的暖一暖。”

  丝竹是蒋妈妈的女儿,蒋妈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蒋旭在外院跑腿,女儿丝竹是薛翎身边的大丫头,性子爽辣开朗。

  薛翎身边另一个大丫头丝雨也是家生子,性子绵柔体贴。

  薛翎吩咐了丝雨泡了一杯茶陪着蒋妈妈。

  然后去了内室。

  浴桶放在屏风之后,她缩在了热水之中,捧了一捧热水,浇在了脸上,整个人越发的清醒。

  脑海里,开始梳理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她已经仔细的确认过,现在腊月初七,腊月初八,祖母会带着叔叔婶婶过来主持大局。

  父亲定在了初十下葬,而初九当夜,母亲过世。

  而这一次,她想保住母亲,打算先从祖母身边的徐妈妈入手。

  母亲过世的那一场大火,便是徐妈妈所为。

  母亲之死,徐妈妈是直接参与其中的。

  徐妈妈,必须死。

  薛翎将头埋进了水中,她前世怀疑徐妈妈的时候,却把徐妈妈的所作所为当作了祖母之命。

  这也是她后来和祖母之间产生嫌隙,再也无法信任祖母的一个缘由。

  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之时,她才明白祖母的无可奈何,明白祖母的无能为力。

  才知道徐妈妈是旁人下的一步暗棋。

  不得不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招一招十分的高明。

  既然如此,前程今生,所有的账,一起来清算。

  一劳永逸的除去徐妈妈,也正好可以杜绝后患。

  温热的水飘荡在脸上。

  水底的感觉透着窒息。

  薛翎终于抬起头来,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唇边却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孤儿寡母,这一次,无论是谁,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薛翎又想起了一件事,每年三月,薛家必会举行巫医之选。

  从巫医世家之中挑选天资出众的后辈作为巫医。

  而五月初,就是五年一度的巫主之选。

  如今父亲过世,巫主之位空缺,其他的三大家族亦是蠢蠢欲动。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的巫主竟然会落入年仅十四岁的她的手中。

  她天赋极佳,巫医之选,虽说是困难重重,却也在她意料之中。

  不过短短的两个月,她以未嫁女子之身,被选为巫主,凭借的当然不是实力。

  温和的水,让薛翎整个人一点点的和暖过来。

  从前,她是被推上那条路。

  而现在,既然再一次,面对着同样的命运,那么她不妨主动走上那条路。

  主动与被动不过是一念之差。

  这一念之差,一定会有着截然不同的结果。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无论是自己的命运,还是薛家的命运,这一次,她都想要握在手中。

  至于权势和名声。

  她当然要兼而有之。

  薛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听到丝竹唠叨,“姑娘,我们是不是要回薛家了?”

  薛翎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睛,柔声问,“那你呢,你想回去吗?”

  丝竹摇摇头,嘀咕道,“不想。”

  说起回薛家这件事,丝竹一向活泼的性子也沉重起来,“大老爷不在了,不知道薛家的各位族老会怎么对太太?如今没有人护着太太,只怕,”

  说着担心薛翎听了心情不好,连忙住了嘴,“姑娘,别往心里去,是我多嘴了。”

  薛翎摆了摆手,“这话是奶娘告诉你的吧,你说的没错,这些我已经知道了。”

  薛翎太过于镇定,丝竹有些发愣,只是喃喃的喊了一声,“姑娘。”

  薛翎说道,“放心吧,阿娘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丝竹连忙点头,又说道,“是的,姑娘是薛家的嫡出三小姐,薛家并不会为难姑娘的。”

  薛翎的唇边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为难?”

  她摇头,“丝竹,永远别在意别人的态度,这样会显得被动,只有主动出击,才能让旁人措手不及。”

  丝竹有些不懂。

  薛翎也不再解释,她捧了一捧水,看着水珠从指间滑落,这里是一家四口最后的时光,父亲在生命最后的半年,尽可能给了她和妹妹最后的温馨,以至于,她从来不曾体会过藏在笑容之下的阴谋诡计,也不知道骨血至亲的背后,更有触摸不透的人心。

  而现在,她对那些至亲没有半分的期望,行事之时也不会有半分心软。

  薛翎道,“我不会再给别人为难我的机会。”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也不自觉的带了一点寒意。

  丝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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