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滚烫的黑

女子无视周遭探寻的目光,那些或好意或恶意对她来说并无区别,她只是确认无误之后付了车夫的钱财,裹紧自己的披风探身进了这个小小的驿站内。

  女子拿出了身上所有的钱财交了房钱,跟着小驿站的店小二走进最角落的房间,店小二提来暖身的火炉放在一边,询问了一下客人是否需要饭菜,女子摇头拒绝。店小二便出去了,顺带关了门。

  女子也只是搬了个凳子坐在暖炉边,但炉火等待炉火逐渐烧得旺起来,才感觉冷透的身体逐渐有了一丝温度,漆黑的眸子盯着那越烧越旺的炉火,逐渐等待身体回温。终于,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挂在一边的屏风上,头上也仅有一只简单的木钗挽着如瀑的青丝。层叠的衣衫下隐隐可见她脖子上挂着的一截红绳,末端缀着东西藏在衣内。

  女子像是很宝贵这个挂饰,隔着衣服拍了拍,像是确定它是否还在。她走到窗子前,遥遥望着前方不那片逐渐汹涌的连绵无尽的雾海,漆黑的眸子中闪现出异样的神采。

  这个小驿站从余晖刚刚消失的时候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客人点餐的、要酒水的、还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条件的,甚至有去说故事给客人听的,伙计们忙活的不停,掌柜的等着收钱,眼睛笑得眯成一双狐狸眼。只有那个房间的女子,从入住以来什么东西都没叫过。老板虽然心生好奇和有些不满,却也并未命令伙计去敲门询问,因为但凡入住他这个驿站的客人,不是路过经商的就是怀着其她心思的,或者是直接想不开去前方山脉探险的。他见识地太多了,最好的保全方法就是莫多问,莫多言,才能命久地赚钱。

  夜渐渐的深了。红彤彤的灯火把这个小小的驿站熏出一丝温柔来,驿站外头渐渐起了抹不开的浓雾,几乎一尺外就见不到前方的动静了。

  驿站内客人们的需求也渐渐少了,伙计们终于能够围着一张桌子争抢饭菜,将自己的肚子填的饱一些好结束一日的辛劳。掌柜的打着哈欠算着今日所进的总账,确认了两次,并无差错,这才打着哈欠合上账本,交代两个守夜的伙计要照看好客人,他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伙计们正抢着菜,齐齐应是,接着争抢饭菜。

  渐渐的,伙计们也全都回去睡了,只留下来两个守夜的,一个坐在平时掌柜坐着的位置,一个偷偷睡在柴房。二人不约而同同时打着盹,心里寻思着若是客人有需求定然会叫醒自己,也便放下心来,鼾声如雷。

  女子的房间未着灯火,她一直站在窗前摇摇望着前方那座山,从夕阳余晖尚且为那座山尖儿踱上一层迷人圣光时,一直看到眼前一片迷雾,再也无法窥探那山的半非容貌。她一直是这个姿势,手轻轻抚摸着那红绳上吊着的东西。直到她听到一切归于寂静,在无任何声响的时候,才取回自己的披风,端正的穿在身上,推门下楼。

  她看到那个伙计守在那里,放轻了脚步,放下门栓推门出去,又回身将门关好。确认了一下要去的方向,她将红绳坠着的东西掏出来,坠在披风外头,这才裹紧披风钻进了前方的浓雾之中。

  女子的身影刚消失,一个房间的窗户便悠悠的推开了。掌柜的满脸毫无睡意地看着女子消失的地方,悠悠的叹气:“堕神山脉又岂是好进的?年轻人啊,希望你还能记得回来的路,若是你能回来……”

  总有人去挑战那片山脉的容忍度。他从一开始会规劝客人放弃,到现在面无表情的看着客人朝那个地方前进,他说服了自己。时间久了,他也无视了那些寻死的客人。

  只有这个凡人女子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恐惧和不安。

  掌柜的没继续说下去,他只是最后一看一眼那抹不开的浓雾,关上了窗户。

  而距离此处南北两端的天怒城的海岸边儿,一条几乎解体的残破的渔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靠了岸,从船上蹦下来一个浑身是血的老头。老头怀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着的东西磕磕绊绊地的朝前跑着,遇见巡防的官兵,竟然阔气的掏出几粒上等质地的珍珠。官兵们也只是认为她是寻常打渔的,估计海上造了风暴,才拖延至此,也就乐意的收了珍珠放她回来。老头得了自由,摸摸嗦嗦偷偷潜入一户人家的院子,从里头开了大门,把人家的马给偷了。他一边骑马,一边抚摸着怀里那破布包着的东西,笑容逐渐扭曲起来,手脚也不断的哆嗦。

  “这东西是我的……这东西是我的……”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不断地咀嚼着这句话,将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了。只是他用的力气太大,加之马背上太过于颠簸,怀里的那东西竟然飞了出去,连同那团破布一起在地上滚了又滚。老头眼珠子几乎吓出来,连忙下马去捡,生怕这东西摔坏了便把那裹着的破布掀开一角,一瞧这东西竟然完好,便抱得更加紧了,再次骑马而去。

  马蹄声一路疯狂的奔跑着。老头抱着怀里的东西坐在马背上,一边被颠簸的快要散架,一边回想着自己那船人在海面上的遭遇。他用用来掌舵的双手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用的力气连他自己都有些害怕!就是这双布满老茧的常年打鱼的手,摸了那只鱼叉,捅死了好几个他的船员。

  那些鲜血可真红啊,红的像是滚烫的蜡,烫的他手足无措。只是手足无措之后他竟无所畏惧,甚至有一些享受那些东西烫在手上的感觉,他竟然感到了一丝的舒适。

  这令他害怕,又令他兴奋,便没忍住拿着鱼叉捅了一个又一个,一次次去感受那血液烫在手上的感觉,竟有些食髓知味地停不下来。等那条船上除了自己再无其他活人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精疲力竭,强撑着将所有人仍在海中,驾船离开。

  而他现在,要尽快赶到雇主那里,换取雇主所答应的一箱黄金!反正他也再也打不了鱼了,他要到都城去生活!不,他要到帝都去生活!娶一个冰族的女子为妻,生儿育女,将来他的孩子也是冰族人了!与这个世界的主宰者是同一种族,将来他的孙子就有可能是贵族!脱离凡人。

  老头越想越兴奋,骑着马一路向前,似要撞破笼住苍穹的暗夜。

  雾海深处——

  女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落满积雪的山脉中行走,她似乎不知疲倦,漆黑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到在山脉最上方的那点亮光,她心如磐石的朝前走,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

  渐渐的,她的身边出现了另外的脚步声。女子的神情总算有了些慌张,但脚步依旧坚定的朝着那亮光指引的方向前行,甚至用上了奔跑。

  她跑了有一段路,静心聆听,那脚步声并没有跟过来,稍稍放心,继续朝前慢慢走着。只是走着走着,身边又想起了脚步声,周边的雾层过于浓厚,几乎化成实质,她颤抖着手朝前抓了抓,抓到了满手潮湿的雾水。

  女子继续朝前跑,跑过遍地是腐尸和坟头的坟塚,踩过遍地灵根仙草的天涂岭,终于来到路途相对平坦的走河沟。女子此时已经累得不行了,双手撑着膝盖呼呼的喘着气,周遭地势平坦,虽有高低错落,但无山石树木阻碍,她可以走得更加顺畅。

  只是令她毛骨悚然的是,那脚步声又出现在她身后!女子想拔腿就跑,可是她已经累得不行了,腿也软软的,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上。

  此时身后那脚步声逐渐移到身前,女子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东西,原来一直跟着她的那东西竟是一具双眼空洞的骷髅!她好不容易忍住嗓子眼里那一口尖叫,骷髅两眼空洞的盯着她胸前红绳挂着的东西,僵硬的骨头架子,艰难的做了一个让女子跟着它的手势,竟然一转身,朝前走了。女子摸着胸口,红绳坠着的东西,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说来神奇,骷髅走过的路,那些浓稠的雾都自动分开,一人一骷髅前行的速度也像是无形中加快了许多。女子更加清晰的看清前路,也更加能看到那红光闪烁的地方就在前方。

  在女子急促的呼吸彻底平静下来的时候,她的腰身被骷髅抱着猛然跃上了一个山头。那山头上虽依旧有雾,却更像是无尽的仙气缭绕,俨然另一番世界。骷髅把女子放下,如一个将军一般一步步走到边儿上,像是开始戒备起来。女子胸前坠着的东西在薄雾中微微发着红光,却是一片柔软通红的梧桐树细嫩的叶子。这片叶子像是仍有生机,此时竟然如同遇到什么吸引力一般从女子的胸口飞了起来,坠着红绳,像催促女子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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