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和亲生变

天元三百一十六年五月十八

  宜嫁娶、出行、祈福、求嗣、订盟、纳采、祭祀

  连日来的怒风雪浪因郁冷冰姬的和亲日期的到来而逐渐偃旗息鼓,仿佛连暴风雪都为此次的和亲一事鼓掌叫好,饮梦王都的人们见此事犹如天定,世人皆好。

  今日天水河一连奔腾了三日,饮梦王都整个被木族的花侍装点的难得从冰雪中看出了春天的景象。

  三条长桌宴从饮梦王都这城门口一直摆到万生城的城门口,无论百姓王族,均可以无偿饮用。上供的东西寻常人连看都没看过,馋的大人小孩更加跪地拜谢饮梦冰皇福寿齐天,亘古不灭。也祝福己国的郁冷冰姬一路平安,希望冰姬的和亲可以给天下的太平带来无尽的保障。祝语虽好,却无一人跟到城外相送,都等着争吃一口喜宴呢!

  正路上的积雪早已被清扫干净,送亲的队伍高举己国用金线绣着的王冠以及雪花图案的国旗,遥遥出城。那顶红色小轿,被穿着红衣侍服的侍女层层围住,仿佛是无形中加了几层红色的枷锁,好似那顶红色的小箱子里头装着的不是人,而是能够换取和平的物件。

  随行的侍女轿夫也都是有些功夫的,不仅是为了安全,也是为了防止冰姬逃走。毕竟在那轿帘掀起的时候还是那个满脸不甘的女子被五花大绑,难以出声。而在前头负责领兵送亲的送亲大将则在心中盘算着路程行了多少,何时能到达规定驿站。一路上安排的驿站只有三个,只要在两日后准确无误到送到野人部落前来接亲的苍梧城就好,自己的人物也就结束了,全家老小的性命也就保住了。

  他坐在马上回头瞧正徐徐前行的队伍,队伍后头那一辆辆马车上押送的金银玉器也令他头疼,这也是拥有极大风险的东西,可见冰皇对这次的和亲有多么的重视。送亲大将听着一路上祝福与欢呼声不断,心中明了这些祝福看似是无尽的爱意,其实是沉重的枷锁。被枷锁扣住的又那止冰姬一人呢?

  今日天公作美,不仅无风,冰雪溶得还飞快,风也爽朗不燥。傍晚,几只野鹤飞过挂着几片闲云的天空,便如一幅画一般惹眼醉人。队伍经过一天的赶路,留宿在了早就安排好的言师城王族客栈内进行休整。

  一夜安稳。

  第2日微光渐起,才发现夜间竟偷偷下了不少的雪,外头粉妆玉砌,映得红彤彤的送亲队伍更加喜庆。送亲队伍在言师城城民的一片热烈的送别声中早早的开始赶路,踩着咯吱咯吱地积雪摇摇晃晃,慢慢远离那富有家乡气息的乡音和城池。

  今日一改昨日温润,风暴刮起来时暴躁难行,偶尔探出头的日头也晒的人难受。队伍无声地赶了大半日,马喘人竭,干脆找个地方停下来歇息,吃些干粮。

  一行人吃着吃着,头顶的阴云突然滚动起来,有人竟远远便听见一阵唢呐声从前方,传来热热闹闹,又吵吵闹闹。听到的人多了队伍便开始躁动起来。年轻的送亲大将努力压制着混乱的队伍,平日里对他他命令言听计从的手下却个个面色苍白地看着前方,对他下令立刻赶路的命令视而不见。他也朝前看去。

  漆黑的云雾在头上滚动,在前方风暴的中心缓缓出现一顶极其简陋的红色小轿,四个大汉扛在肩上,晃晃悠悠跟随狂怒的风暴缓缓接近了送亲的队伍。有人心生恐惧几乎就退到冰姬的轿子上,发出咚咚几声怪声,反倒吓了所有人一跳。

  送亲人马脚踩着积雪,又被浓稠的刺骨寒意裹在怀里头揉搓,几乎所有人都被冻成了冰棍也吓成了呆瓜。送亲大将眼见情况不妙,便呵斥所有人赶紧赶路,跑也要跑到与接亲队伍接头的地方,他已经从军20多年,这事不能砸在他手里头!他甚至挥起了皮鞭,去抽打那些抬轿的人奴仆一起自己手下的兵,但是那些人都不在听从他的命令,只是一味地尖叫乱躲,纷纷后退或逃跑。

  他咽着唾沫,用力抽打自己的战马,但是战马就是丝毫不动。跨下传来的丝丝冷意让他打了个激灵,他低头一看,刚刚还呼出热气的战马,此时虽然仍在喘气,但是那气却没有一丝等白雾出来,他急急忙忙跳下了战马,拿着皮鞭倒退而去,那战马的眼睛已经全部翻白,但是它仍在急促的呼吸着,两只蹄子甚至甚至还高高抬起,像是要仰天嘶吼一声,朝前奔来。

  那顶极其简陋的血红的轿子已经近在咫尺了,一个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的装扮好似媒婆一样的人正手提着花篮洋洋洒洒地撒着白色的纸钱,纸钱被风暴撕扯的稀碎,和着被风暴翻搅的雪渣齐齐往队伍的方向飞扑过来,所有人下意识捂住眼睛蹬蹬蹬后退。

  送亲大将握紧手里的宝剑下令对敌,虽未见到什么实质性攻击物,但还是随着风暴海扑过来的惯性挥起了宝剑,本以为会是砍个空,谁知宝剑竟砍在什么东西上不动了,他眯眼去看,从那暴风雪的风尘中看见一群黑阴阴的人影,那些人影被风暴裹卷着东倒西歪,有的甚至在地上爬行,那目标赫然正是他们队伍。

  送亲大将一边嘶吼着下命令企图稳定军心,却发现自己手中的宝剑已经被一“人”死死拽着收不回来了。

  他又使劲儿拽了两下,宝剑锋利,从沉重到脱离桎梏不过眨眼功夫,再去瞧,方才拽着他宝剑的“人”的手已经被他削掉落在地上。

  面前的“人”好似不知疼痛继续朝他扑来,几步以外的“人群”也加速扑来。送亲大将后退一步,身后的侍女护卫轿夫不知怎的就被那些漆黑的分包裹在身上,像穿了件漆黑的衣裳。

  他道了声:“冰姬,得罪了。”忍住掉头就跑的心思,握着手里的宝剑去掀开那一直不声不响的轿帘,却突然从里头探出一只被绳索捆绑住的苍白冰冷的手一把抓住送亲大将的手,他一头热血的抓住了一路上一直都没吭声的冰姬就往后跑。

  但是他越跑越重,越跑越重,感觉自己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

  跑动中,冰姬头上的红盖头掉了,将领一回头,对上一没有眼白的眼睛!冰姬的脸仍是那般美艳灵秀,无论是苍白冰冷的体温还是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却不像活人。他吓得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风雪割刮着他的脸颊,而冰姬那双玉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身上的绳索挣断,自将领的脑后扑上去,双手的力气将领他产生了无尽的恐惧。

  他想尽快逃走,但是他的脖子他的手似乎都不能动了,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双保养得到的玉手掐上了他的脖子,推他坠入了黑色的深渊。

  这里风雪狂野,暗无天日。

  那顶有四个大汉抬着的红色小轿不知何时晃不见了。冰雪的森林里似乎还回荡着那吵吵闹闹闹得轰轰的唢呐声。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逐渐息怒,林中也逐渐归于寂静。遮住太阳的那片云终于愿意挪动一步露出了被遮挡住的夕阳。

  不知是哪位仙子织出的夕阳绸缎如此美好,照到雪上的时候都可以为其披上金色的霓虹,也为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绡纱。

  那面代表这个世界最大权利的冰魄国的旗帜褶皱这落在地上,上头落了不少的雪,也落了一层醉人的圣光。

  在落日余晖尚与万物温存之际,一匹马自前方疾驰而来,在这群乱七八糟的尸体和满地狼藉前停下。白行简露在蒙面巾外头的那双灰色的眼睛冷冷扫视地下的狼藉,抬眼盯着那顶轿子,下马直接去掀开那血红的小轿的帘子。

  脚下的积雪被他踩的咯吱咯吱,轿子里都是狂风卷进去的雪,里头空无一人。

  白行简放下帘子,看着被附上一层薄雪的倒的七扭八歪的尸体,眉头紧皱,趁着那一抹尚在人间温存的残阳的亮度开始在尸体中逡巡。

  冰姬穿的一身华贵,几乎他瞬间就找到了这具美艳的尸体。他是在前方约定的地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人心生不妙才回过头来瞧一瞧,没成想这次只是见到了她的尸体。

  他有些难以置信,但是这张脸他已经看了好几年,绝对不可能认错,尸体也已经冷下去了,也无生还的可能。

  他想到自己对这个人作出的承诺,还是把这具冰冷的尸体扛在了马上,趁着沉幕迅速离开了这里。

  马蹄声刚刚消失,那抹天光终于被黑暗吞噬殆尽,这座森林中的景象似乎像是戏台上的戏突然换了一出开始唱起来,呼啸的风声是那咿咿呀呀的戏腔,不断抛出纷撒的雪花将这里的尸体团团围住。

  风声怒吼,戏腔换了个调子接着咿咿呀呀,那些被冻在地上的尸体似乎是被吓得弹动了一下,接着便有尸体翻转着个儿,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似乎还活动了一下关节。

  翻白的眼珠又全部翻成黑色,在风雪的戏唱中回到原本自己站立的地方。送亲大将也从地上爬起来,僵硬的身体无意识地往那匹已经冻僵的马背上爬,爬了几回终于爬了上去,他的手仍旧做出向前的姿势,手心空握无刀。

  那顶已经被风暴撕扯地翻到一边的红色的小轿重新被抬起,陪在小轿边上的丫鬟们做着撒花的动作,后头的车马也缓缓跟随。好似并无何事发生,一切的声音也都被风雪掩盖。

avataravatar
Next chap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