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死囚8

餍足后的陆洺自然高兴极了,眸里都晶亮晶亮的。对池谌不好的印象也有些改善,那个讨人厌的模样也消失几分了。

  他正摸着肚皮舒适得喟叹了一声。

  忽然感觉腿上毛茸茸的,低头一瞧看见一只猎犬正趴在他脚边啃骨头。咔嚓咔嚓的啃骨头声,不禁让陆洺毛骨悚然,毕竟这些猎犬可都会啃人的,啃起人骨头来,也和这种声音差不多。

  池谌似乎发现了他正襟危坐的模样,便也是说了一句:“别怕,他不会咬你。”

  对面的少年瞪着眼睛看过来:“我怕?你在开玩笑?”

  池谌垂眸优雅地擦干净了嘴,然后说道:“对,小先生那样厉害的人怎么会怕狗呢?”

  他听出了池谌又有意无意的嘲笑,忿然地拿起自己身边的那包未开封的餐巾纸砸他:“怪胎,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阴阳怪气地说话。”

  他平静柔和的双眸瞧着陆洺,瞧不见任何的怒意:“怪胎?”

  “你不是怪胎谁是,全身上下就一个怪字。”

  “哪里怪?”

  “你待在这里就是为了玩捉迷藏,就是捉弄人,你说有人给你提供食物,可是我除了你一个人也没有看到,除了那个昨天看起来一板一眼的人,而那个人现在也看不见了。而且你说话音调很奇怪,总是喜欢弄一些听起来怪怪的话,武力值肯定很高,仪态都是那么完美,喜欢一丝不苟,你说你怪不怪。”

  池谌听闻也只是浅笑,而后道:“不像小先生那样无拘无束,只要没了管束,就是脱缰之马。”

  “你懂什么,这叫自由,叫享受。”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当陆洺说完这句话,转头看向别处时,对面的池谌诡异的沉默了一刻,陆洺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他,就听他的声音:“对,小先生说的是。”

  这个怪胎第一次没反驳捉弄他。

  陆洺奇怪的同时,看见的是池谌一如既往的神情,没有丝毫不同。

  他正疑惑着,忽然注意到池谌身后,壁炉之上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很熟悉的画,他便凝眉观察了许久,突然,他倏地站起,怪叫一声:“啊!”

  眸子里都是惊讶。

  “为什么你这里会有这幅画。”

  池谌没有回头,但他知道陆洺说的是什么,所以他说:“纪元5120年西涣星画家特林克勒.霍尔斯的《无妄》。”

  “对,就是这个!”陆洺激动得用指头指啊指,“现在价值几乎上天价,只可能是高阶层以上的才会拥有,我在那个不记得名字的老头家只看过一幅仿品,虽然是仿品,但那也是很值钱的,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池谌见他眼睛都快惊掉了,觉得甚是好笑,他解释道:“不过是一个讨人厌的家伙送我的,我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个特别的礼物。”

  “我也想要这么一个讨人厌的家伙送我这样一个礼物。”他看见池谌满不在乎的模样有些酸溜溜说道。

  “你要是有本事,你也可以把它搬走。”

  “这可是你说!”

  “对,我说的。”他笑得眯了眼。

  池谌的这座别墅说起来也不小,而且装潢是低调的华丽,别看那些装饰摆放物没什么特别,但似乎仔细一看样样的都是西方国家的格调,样样都是精贵东西。

  没见过世面的“陆姥姥”开始观别墅,在他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的时候也不知过了许久了,只是他有些累了准备去看一下江先生的时候忽然看见一道房间着光。

  门虚掩着,但是好奇心极重的陆洺还是悄悄上前去偷看了一番,透过狭窄的门缝,陆洺看清看屋内的情况。

  陆洺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书,架子上,地板上都是书。大大小小整整齐齐的堆放着,似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那些书的外壳是很久以前的模样,大约都是灰褐色,牛皮色的封面,连最简单的装饰都没有,那些书年岁也应该很高了,因为裸露在夹缝的纸页都已经泛黄了。

  在书的中央有一块空地,支着书桌,之前与他分道扬镳的池谌正坐在那里,借助着灯光似乎在翻阅什么东西。

  他戴着眼镜,那眼镜也是古老的样式,是那种可以挂在脖子上的眼镜。现在他架在鼻梁上,晶莹的串子垂在两侧,他眼神如此的专注与认真,那本俊逸的脸愈发显得雅致与温柔,一点也不似白日的轻浮与狠厉。

  他看到他翻了纸页,在他准备悄悄再退回去的时候他忽然听闻一道声音:“进来吧,外面冷。”

  被发现了的陆洺扒在门口,伸了脑袋进来,偷窥被发现,所以他抓了抓脑袋,显得有些窘迫。

  然后他小心翼翼绕过一堆一堆的书籍,来到了池谌面前。

  池谌这才把放在书页上的目光转移到陆洺身上,他看到陆洺的神色有些失笑:“小先生怎么那么小心,我不会蠢到在书房里埋炸弹的。”

  他看见少年在灯光下走来,然后站定,正色道:“知识,一直都是令人敬畏的。”

  这是池谌第一次听到从少年嘴里吐出的正儿八经的语言,所以他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而后却也是点头答道:“小先生说得很在理。”

  陆洺听闻,似乎被夸赞了有分骄傲,刚才的正经眸色又被得意所取代,像是把尾巴翘上天的小狼狗,莫名透露出股可爱劲。

  他上前垂眸看了池谌的书,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陆洺不认识的,本想炫耀一下才华的陆洺一下子就懵了。

  池谌见此,这一次竟然没有毒舌他,而是说道:“这是密里亚文字....”

  “我知道了。”话没完的池谌被抢了话,“这是密里亚的莫洛的诗集。”

  他上翘的尾音似乎透露着欣喜。

  “对,小先生真聪明。”池谌便也顺势夸赞。

  池谌让陆洺绕过书桌到了他的身边,池谌细长的手指指着一排文字。

  “这是‘你’的意思。”

  “嗯。”

  他又移动了手指:“这。”

  那文字奇怪又陌生,但似乎在池谌的指下,语言下变成了美妙动听的情话。

  “你这披着月光散了灰尘的萤火虫,

  穿越灰暗余晖陷入暗沉的天幕,

  带着细微美丽照拂漆黑的萤火,

  给予我这堕入地狱不知归处的信徒,

  光明,希望与新生;

  可怕悚然的黑暗临至,

  被锁链捆绑终不得阳日的我,

  唯有你贸然闯入撞破沉寂,

  仰目寻求你,

  欣喜,美好与无妄.......”

  他的声音是那种温润,优雅的声音,像是醇香的红酒透露出一股高贵的意味。他失了平日的调笑,正经了,念着文字的声音是如此柔和,说着那么动听的话。

  不知怎的,陆洺心头一动。

  他怔怔看着池谌俊逸的侧脸。

  “池谌。”他突然开开口唤他。

  坐在那里脊背挺直,温和有礼的男人停了话语抬眸望入少年痴愣的眼。

  他听到少年说:“其实,你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他的眸子晕染出笑意:“那你现在很喜欢我?”

  陆洺这个问题有些惊愕,还没说话,却见这个离他极近的人开口又说:“我也是。”

  他也是?

  他也是什么?

  他没问出口,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又说了一句话:“你不笑戴上眼镜的时候很像一个人。”

  “谁?”

  “他不爱笑,眼睛又不太好,看电子产品或者看书都要戴眼镜,对人很随和,没有什么脾气,待我也很好。”

  他似乎惆怅地垂下头,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

  陆洺说:“可是....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池谌伸手揉了他毛茸茸的脑袋,说道:“小先生为什么突然在这里想起他,是因为他给了你什么美好的回忆吧。”

  “不,不是。”他眸里出现了几分黯淡:“我不知道。”

  “我不记得。我只是隐隐记得这个,还有另一个人。我顾自给他们都留下了堆大麻烦....”

  他看见对面的男人眸子里的安抚,他也听到池谌说:“小先生别担心。”

  “像小先生你这样讨人喜欢的小家伙,那个人一定十分乐意为你效劳,也不会怪罪你是什么。”

  陆洺看着池谌的面庞,闷闷应答了一声。然后直接坐在地上,池谌脚边,随手翻了一本书,翻开以后里面又是些看不懂的文字,他便放了回去,又抽了一本,依旧是看不懂的文字。

  他刚才心里的惆怅被打散不少,被满满的无奈淹没。

  “为什么你这里都是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你是不是又在捉弄我。”

  池谌转头看见对方气鼓鼓的表情不禁笑了,而后忙道了歉,指了一挪书告知他那都是南以星文字的书籍。

  陆洺随意一翻终于看见了些熟悉的文字,他本来就没心情看书,只是他便随意那么一做罢了。

  无聊甚极的陆洺把手肘支在盘着的腿上,撑着腮帮,随意翻了几页便闲不住了,然后问道:“你这里为什么那么多书。”

  “因为啊......”陆洺听到身后神秘兮兮的语调,本以为他要说什么惊天大秘密的陆洺勾起了好奇心,直竖了耳朵,最后只听到一句:“在这个地方太过无聊。”

  陆洺:“……”

  你确实是真的够无聊的。

  陆洺承认他又被耍了一次。

  但他这次好脾气的没计较:“你真的像那个女囚说的,你在这里待了十年?既然无聊,还不离开的就是你自己自讨苦吃了,怪不得别人。”

  “小先生。”他忽然叫了一声,“你知道特林克勒.霍尔斯的《无妄》还有一个名字吗?”

  “那个名字叫,《无望》。希望的望。”

  那幅以黑色调为主,红色为辅。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压抑的画虽然价值连城,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幅画背后的故事。这幅画是当时穷困潦倒的画家在自杀前的一幅画,“无妄”及为没有念想,失了贪恋,丢了贪婪。在一些解读者的眼里是极为崇高的境界,但这是在他们不知道史事的解读。

  当他们知道了这是画家特林克勒.霍尔斯自杀前的一幅画,他们才真正知道,不是“无妄”,而是“无望”,希望的望。

  陆洺敏锐的感觉到什么,但他不想去细究,不知怎的,他知道,如果他去细究他的心情一定会变得更糟糕,所以他像什么也没察觉到的模样又随口问:“你刚才就坐在这里看这本无聊的莫洛爱情诗集?”

  陆洺听到一声极轻的笑声,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是。这是《风雪纪》,不是莫洛诗集。我不过随口念出口哄骗你一番,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大盗竟然信了。”

  陆洺冷漠了脸色,立即一眯眼,伸手往身后打,却被箍住了,对方声音轻佻无礼:“呀,小先生别生气。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看你难得如此正经的模样,觉得很是惊奇,没忍住哄骗了一下。”

  被箍住的手臂动弹不得,被欺骗了的陆洺忿然地伸腿正装一踢他的椅子,池谌被踢得前倾了一下,但眉眼皆是盈盈笑意,笑得开心。

  陆洺站起身瞪着池谌:“我真是眼瞎才觉得你好像还不错!”

  说完怒气冲冲走向门外。

  身后是他充满笑意的声音:“你的江先生在你游荡的时候我已经给他喂了食物,现在他没什么大碍,已经沉沉睡去了,你不要打扰他啊,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小先生。”

  “闭嘴!”

  那些诗句,他念得温柔缠绵听得人心里柔软,原来也不过是来哄骗人的。

  陆洺生气了,不想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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