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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陆豪

再次走进陆家,不过短短数十天,门前杂草已经长到有四月膝盖那么高,夹杂着烦闷的气味袭来,却丝毫感觉不到生的气息。

  陆牵亮见四月站在门前恍惚,拽了拽她齐肩的辫子,四月已经很久没有留过短发了,陆牵亮倒是想念她的短发,穿着中性的模样,那样的年岁里,她的生活中只有陆牵亮。

  陆牵亮这样回忆着,却又认为自己自私,自嘲地摇摇头,不想也罢。

  他一边用毛巾帮四月擦拭额头一边说:“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能不能学着反击,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你看,聪明的脑瓜子中彩了。”

  他又将毛巾放在水里清洗一遍,拧干,再帮她擦拭衣服上的污垢,净白的T恤上粘上了白菜的汁,他越想擦干净,衣服被水晕开一朵花来,污渍更加明显,四月望着挂在高堂上的陆爷爷的照片,被陆牵亮的举动惊回神,她才从刚刚经历的险境中安下心来,此时不免又让她绷紧了神经。

  陆牵亮将毛巾摔在水盆里,水溅到四月的手上,他看着她惶恐的眼神,陷入愤怒、自责、无能为力的情绪中,他快要以为自己会疯掉。

  四月伸过手去,抱着他,将他的头埋入自己的怀中,轻巧地抚着他的发:“亮哥,对不起,早知道你会这么难过,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守着你。你不用担心我,反正冷嘲热讽,处处被挤兑的日子,我早已经习惯,你大可不必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陆牵亮泣不成声,这是爷爷走后的第一次,他不用掩饰,放声哭泣,他的眼泪流在她左边心脏,狠狠得刺伤她!

  “亮哥,你知道的,我说会陪在你身边不是为了安慰你,即使以前生过你的气,想过再也不要理你,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丢下你!”

  “我应该怎么办?老头进了局子。”陆牵亮抽抽嗒嗒地说,他呼吸的热气喷在四月的衣服上,她的皮肤也变得滚烫。

  陆牵亮大哭一场,心里的郁结疏散了很多,他与四月对视:“月月,我在局里正好撞见他们把老头带进来,他被拷着手,头发一团糟,我从来没有见他那副鬼样子,他冲我喊不要为他报仇,真他妈可笑,他是我什么人?这是什么年代了,报什么仇?”

  陆牵亮挤出假笑,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在他刚哭过的脸上有多丑,他抓着四月的手,继续说:“月月,可是他朝我喊‘儿子,爸对不起你,是我活该,一定不要为我报仇’,大概是他太用劲,警察以为他会做出不该有的行动,我眼睁睁看着满头银发的他被警察按在地上,锁住了脖子。月月,你告诉我,我可以无动于衷,一如既往恨他吗?”

  “他平时多骄傲的一个人啊,那一刻,我却从他的眼里看到对我的担心。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担心过我!”陆牵亮说完手支在桌子上,撑着额头。

  四月无法想象当时的场面,她想虽然他嘴上从来不说,可是心里还是渴望陆叔叔多关心他的,就像,她渴望江超给她父爱一般。

  “亮哥,既是如此,就让这一切过去吧!你要振作起来,还有陆豪和他的妈妈,陆叔叔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应该去看望他们。”四月的话语打消了陆牵亮内心的犹豫,那个从来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弟弟,讨厌他的后妈,他想过去安抚,却总在找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可能是被四月看穿了心事,她总是懂他的。

  一个月后,四月陪着陆牵亮去了陆叔叔在镇上的家里。

  四月第一次来陆叔叔的房子,真是气派,红色的墙,黛色的琉璃瓦,齐腰的院子墙,放眼望去是一片草坪,本该娇艳欲滴的花朵此刻却耷拉着,院子里的树依旧枝繁叶茂,毫无落败的萧条感,到底是娶了富家女子,住的房子附近十里都是无人可比的,四月不免唏嘘,比起水乡的屋子,想起陆爷爷躺在摇椅上,坐在屋檐下抡着蒲扇,她的眼泪被活生生逼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陆牵亮按了几遍门铃都无人开门,他爬上院墙,蹲在墙上伸出右手拉四月,陆牵亮没想到四月一阵助力跑,一用力竟然翻了上去,毫无女孩子的胆怯。

  陆牵亮带着四月熟门熟路找到了藏在门口花盆里的备用钥匙,进了屋子。

  四月蹑手蹑脚怕发出响声惊动了屋子里的人,陆牵亮嘲笑:“江四月,你怎变得这么笨?我们来就是为了见到他们,你偷偷摸摸做什么?”

  四月冷静一想的确如此,只是不管怎样都是翻人墙院,还是有点心虚的,她长吁一口气。

  陆牵亮先去了陆永江的房间,敲敲门无人应答,他推开门发现空无一人;紧接着又去了书房,陆永江告诉过他,后妈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这里画画,刺绣,仍然无人;他又去了陆豪的房间,仍旧没有发现人影。

  “我看,分开找吧。”四月提议,这种情况让她不安起来,陆牵亮已经面色焦虑;四月又想到进来时看到院子里蔫掉的玫瑰,心中冒出不好的预感。

  陆牵亮点点头:“你去楼下把厨房,保姆房间都看看,我去楼上看看储藏室和客房。”

  两人分头行动,四月遍寻无果也上了楼,见陆牵亮站在储藏室外踌躇不定:“亮哥,你?”

  陆牵亮迅速跑下楼,他翻箱倒柜找工具,他要撬开储藏室的门,他有一种直觉,储藏室里肯定藏着什么东西,整栋楼都没有过于防范,偏偏这间废旧的储藏空室挡住了他们的路。

  他在电视柜的抽屉里找到一把钳子,三步并一步跑上楼,四月眼睁睁看着他砸开了门,一度认为他就是个败家子,这门应该也值不少钱,她在内心不停盘算着价格,下一秒却认为陆牵亮真的很爷们。

  谁能想到,那个八岁大的孩子已经奄奄一息,面色比抹了面粉还要白,就那样躺在一个木箱上,手落在半空中,而他的母亲不见踪影。

  四月吓到捂住嘴,第一次见到陆牵亮阴沉的脸,他抱起陆豪冲下楼,嘱咐四月:“月月,你快用楼下的座机打120,我先去看能不能打到车。”

  擦身而过时,四月碰到陆豪的手,在七月的炎热里,她感受到了冬日的寒冷,似乎这个孩子已经没有了气息。

  她跟在陆牵亮后面跑下去,电话,她找电话,容不得半点慌乱:“喂,麻烦你们快点过来,这边有个孩子,他,他快要死了。”

  四月心想,只能是这个“死”字来形容了。

  “位置?”电话那端传来有条不紊的询问,四月不得不佩服医护人员对“死亡”的淡然。

  因为电话里传来一句“对不起,您的电话已停机”。

  她真想破口大骂一句,去你大爷的。

  四月摔了电话,陆牵亮仍旧在拦车,好不容易拦到车,司机却在看见陆牵亮怀里毫无生机的男孩后,吓到拒载。

  “我草,我草。”陆牵亮嘴里不断爆粗口,四月知道他是紧张了。

  正在这时,远远驶来一辆奔驰,四月冲在马路中间,张开手臂,拦车。

  陆牵亮渗出一层层冷汗,车子及时刹车,他怒吼:“江四月,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不要命了?”

  四月双眼泛红,她也知道这样很危险,可是她只能做这些了:“亮哥,陆豪等不及了。”

  “你的命比我的命都重要,你不可以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陆牵亮虽然责备,语气却柔软了很多。

  四月敲了敲车窗,车里的男子将车窗缓缓摇下,盯着她绯红的脸颊,一脸厌烦:“什么事?”

  “你好!能不能帮帮我们,送我们去医院?”四月指了指陆牵亮怀里的陆豪。

  男子微微颔首,四月连声感谢,上了车。

  男子从镜子中看见陆豪惨白的脸,皱了眉头:“开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