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算盘

“都到这地步了都不借钱么?”李延庆吃惊地问道。

  管事回道:“不借钱,忍一忍,饿一饿,熬过去了,来年还有希望。八成利的钱要是借了,那就真是一无所有了,地都会被收走的。这庄子上可有不少借了钱之后,一无所有只能来当佃户的。”

  自己种田,虽然苛捐杂税极多,但一年辛勤下来,总是比佃户只能分一半田产,多不少。

  何况并不是所有地主都像李家这样家大业大,对佃户还算优待的。

  有些小地主,家里不过也就两三百亩地,只是家中缺少男丁,只能雇佣一两户佃农耕种,这样的地主自然谈不上对佃户有多优待的。

  李延庆一方面同情此时农民的凄惨生活,又惊叹此时的借贷利息简直高得可怕,和后世的校园贷有得一拼啊!

  “那你说要是有年利两三成的钱能借到,那些农户肯借么?”李延庆问道。

  “两三成利?还是一年,那怕是有多少都会被人借走哦!”

  事情存在就是有一定道理的,后世银行几个点的贷款利率,是建立在便捷的借贷方式,严格的资产审查上的。

  此时一年八成利息看起来相当可怕,但在李延庆记忆中,一百多年以后,王安石推行的青苗法,官府直接借贷,四个月的利息也是很可怕的两成,这在那个时代据说已经是低利率了!

  八成的利息必然有他存在的道理,也许是成本,也许是止损要求。乱世之中户籍损毁,欠了钱一跑,官府都很难找到人。

  想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李延庆打算去金胡里实地考察一番,看看那里有没有低利率贷款的可能性。

  “管事可愿陪我虞城县走一趟?”

  “郎君所求,在下自然是没有问题的。”管事忙不迭地点头道。

  虞城县位于宋城东北五十里处,按照铃儿所说,金胡里就在虞城县北十里处,此时出发,来回一百余里,当可在天黑之前回到宋城。

  护卫们自然不敢对李延庆有所怨言,一行人稍稍歇息,便上马往虞城而去。

  就算是优良的战马,高速奔驰个五十里也得累趴下,李延庆一行人自是慢悠悠地坐在马上前行,全然不复刚出城时疾驰的速度。

  清风迎面吹来,路边六月种下的栗米依然是绿油油的,早起的农夫已然在田中劳作。

  李延庆的主意就打在这粮食上。后世的历史知识令李延庆知晓了未来几年将要发生的大事件。

  而明年就会发生一件大事件,也就是有名的后周与南唐的淮南之战。

  在李延庆的记忆中,淮南之战从显德二年一直打到显德五年,后周与南唐在淮南鏖战三年,打得淮南赤地千里。

  到时候,淮南乃至周边州县的粮价肯定是飞到天上去的。

  宋州正好位于沟通黄河与淮河的汴河边上,从宋州顺汴河往南是宿州,再往南便是淮南了。

  若是在淮南战争期间,能在汴河沿岸的宋州拥有大量粮食,以其便捷的运输能力,与淮南恰到好处的安全距离,轻易便能赚到海量的财富。

  作为节度使的李重进,一月的俸禄光现钱就有四百贯,还有郭荣赏赐的分散的几个州的数万亩土地,每一次战争都会有赏赐,还有从几年前开始依附李家的几个商队......

  李延庆稍微算一算,李重进不过才发迹四年,家产可能都有二十万贯了。这个时代的二十万贯什么概念?

  一石粮食,约等于后世的六十六公斤,此时只要一百文钱就能买到,而以河南的此时的粮食产量,一亩地一年一般也就产两石的样子。二十万贯可以购买到二百万石粮食。

  而若是在今年,将这笔钱贷给宋州乃至周边州县的农户,让他们能够还上欠的税,而要求在接下来的几年每年分期以粮食还款,而且得以今年的粮价来算。

  能以今年的价格,买到一两年后价格翻几倍,甚至十倍的粮食,二十万贯变成二百万贯都不是梦啊!

  李延庆越算越是兴奋,而且这个法子还是双赢的,农民们能够得到现钱渡过今年的难关,而自己和李家能够赚到海量的银钱。

  此时不像后世,有各种各样的投资机会,这二十万贯只是在李家的库房里发霉而已。

  而少了这二十万贯,短时间对李家有任何影响么?宅子朝廷配,俸禄每月都有,粮食根本就不缺。

  若是有如此好的机会,李延庆有信心能够说服李重进拿出这笔钱来进行投资。赚了钱,自己也能分些,自己在李家的地位应当也能上升,有利于以后的进一步行动。

  现在的问题有两个,一是要实地考察,确认借款的农户接下来几年能够还上足额的粮食,二就是淮南之战毕竟是一年多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朝廷有没有提前规划,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已经知晓呢?

  不过就算这些都不成,解决金胡里任里正的问题根本就不算事,封建时代的特权阶级就是这么硬气啊,李延庆心想。

  一路慢悠悠的行进着,快到中午时一行人到了虞城县外。

  “郎君,入城么?”

  “不,向北吧,直接去金胡里。”李延庆挥挥马鞭指了指背面。虽然知道护卫们骑行了一个上午又渴又饿,但李延庆想尽快到达目的地,时不我待啊。想来铃儿的父亲不会吝啬一顿午饭的。

  金胡里一共一百二十户,围着一圈一米多高的黄土墙,只有一面向南的门以供出入。

  看门的一看李延庆一伙人的阵仗自然是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跑进里去通报里正了。

  未多时,里正任大田便带着家人迎了出来。

  问清楚李延庆一行的来意,任大田算是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自家女儿在节度使府上闯了什么祸事,人家兴师问罪来了。

  这个时候中原经过多年战乱,自然是男少女多,像任家这种家财有个百贯以上的,要想找个门当户对的把女儿嫁出去,少不得要赔上一二十贯的嫁妆。

  因此就有不少富农选择将女儿卖给富贵人家做丫鬟,一来二去还能多出一二十贯来。况且任大田觉得自己女儿也有几分姿色,若是能在府中攀上贵人,那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现在,气运便来了。

  任家的屋子虽然也是由黄土砌成,但好歹有木梁承重,屋顶盖有瓦片,李延庆一路看来,在金胡里中也是颇为显眼的了。

  进到屋中,李延庆直说道:“任老丈,我此行便是来帮金胡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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