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惊月轩老板娘

楚凉二十年,惊蛰。

  解棠知同往常那般过来时,那个相貌普通并年长他几岁的少年,正忙得手忙脚乱。

  他快步上前,连忙扶起那份差点摔下的礼盒,帮着宋潮生帮运礼品。

  宋潮生空出手后,才想起来今日不比寻常,阴下脸拽着解棠知就往外走,眉目间似怒非怒:“谁教的你这般闯进来,得罪了贵人你担得起吗?!”

  还不待他将人给赶出去,一旁的无知小儿便对着解棠知打骂起来。

  而解棠知只是习惯性地抱头蹲下,任由那些身穿锦衣绸缎的孩子对他拳打脚踢,一声不吭。

  宋潮生正欲开口阻止,庭院转角却是传来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何事喧闹?”

  宋潮生面色一白,急忙拉扯着解棠知俯身跪下,对着那方恭敬道:“见过各位大人。”

  解棠知微微一颤,眸中的灰暗瞬息明亮起来,他小心地抬眼窥看,撞进一汪秋水明月里。

  惊月轩,傅梨骼。

  他忘记低头,只怔怔望着那位被众星捧月的女子,明知这般直视已是冒犯,可他忍不住,忍不住冒死闯进来只为看她一眼。

  哪怕会死,此生无憾。

  就如大家传的那样,惊月轩老板娘,是楚凉百年来最好看的人,静若皎月,动若白梨。

  人群之中,方才二八年华的老板娘,一袭月色锦衣加身,像是江夜里误入湖水的皎月,冰肌玉肤,细润如脂,眉若轻烟,泛着一缕淡淡的清冷。如星月秋水般的瞳仁里,没有一丝波澜,宛如见众生如尘芥,没有什么能让她动心。

  她静静地立在那,樱唇轻抿,也不顾他直勾勾的视线,淡漠的像是天上月,遥不可及。

  他呼吸一滞,而后匆忙低头,将这满腔快要溢出来的欢喜,紧紧、紧紧捂在心底。

  可惜他没有读过诗书,不知要用什么样的诗词形容这般女子,只觉得惊月轩老板娘,像极了夜里明月,春雪梨花。

  “阿梨,你在看什么?”先前开口的白衣女子林间落,顺着好友的视线看去,望得那个满身伤痕的小乞丐,不禁黛眉轻蹙,问向宋潮生,“他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

  宋潮生慌忙回道:“回姑娘的话,是外头来的小乞儿,平日里小的见他可怜,便寻他偶尔进府做事,给些吃食,难免做的不好教训了下,还请各位大人见谅。”

  “阿梨,不过是个小乞丐,我们啊,还是快些去后院吧。”开口的是一位红衣男子,眉目端的比女子还要精致艳丽,额间绘花钿却不见一丝女气,一双桃花眼不笑也带三分笑意,艳丽而不妖,生的既是又仙又艳。

  傅梨骼微微颔首,轻轻挪开视线,随着众人一同离去。

  待得几人离去,宋潮生呼出一口气,也不怕得罪,连忙将那群娇贵的顽皮小儿赶走,孩子见他承了罪也不计较,作鸟兽状离去。

  宋潮生拉过解棠知到角落一旁,一掀开他那缝满补丁的袖子,望见那些伤口便是红了眼:“都叫你今日别来,这群孩儿可尊贵着呢,打骂起来咱也不能还手,可是下手怎就这么重呢!”

  “潮生哥,我不疼。”解棠知轻道,也不知如何安抚,只能说不疼。

  宋潮生不理他,自顾自的替他处理刚划拉出的伤口子,嘴里抱怨道:“你说你,今儿个不比平常,来的可都是些惹不起的贵人,尤其是那群泼皮小儿,打起来没个轻的,被撞见了又不能躲。”

  解棠知不语,他从小被欺负惯了,人世间早就没有什么留念,什么时候没撑过去死了也无所谓。

  可宋潮生不一样,他一直护着自已,自已也该报答他让他省心点,所以他会在府里来了客人时,躲着那群贵人带来的孩子,躲不着便让他们打一顿,反正他皮厚,不怕。

  平日里他也听话,只是今日不一样,他知道的,傅梨骼会来,所以他怎样也要来看上她一眼。

  惊月轩那个地方太金贵了,而他很脏,不能污了她的地儿才行,所以他想尽办法等待机会,偷摸摸看上她一眼。

  只可惜,傅梨骼生性懒散,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他总是寻不着机会。

  “诶,你为啥非要闯进来啊?今儿个赏花宴来的贵人可多了,你这般闯进来被发现了,咱俩非得挨顿重的,没好果子吃。”宋潮生心下疑惑却又作罢,“这次就算了,跟着我开开眼后,就赶紧回去,不要被发现了知道吗?”

  解棠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默默地点了点头,脑子里再次浮现出傅梨骼的模样。

  再偷偷看看她,把她的样子永远记住了,就离她远远的,不让肮脏的自已出现在她面前。

  像今日这般直视她,已是唐突,幸得老板娘不作计较,看谁都如尘芥般淡漠,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低落。

  他奉她为神明,她视他如尘芥。

  而这厢傅梨骼几人刚至后院,席位之上早已等待多时的众人,纷纷起身作揖行礼:“傅姑娘。”

  傅梨骼淡淡扫了一眼,并未多说,上席之上的秋至快步上前,迎着几人入座。

  “秋老爷。”傅梨骼微微颔首,声若黄莺出谷,语似流水潺潺,听着又如清风徐徐般舒服,即使语气淡漠也让人心生好感。

  秋至有些受宠若惊,但也知这位主的性子,便朗声笑着受了这长辈之礼,将她迎向上席之下的第一位置。

  在场之人虽是有些不满,但也并未发作,秋老爷子都给这茶楼老板娘面子,他们心下有些不屑,却也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给傅梨骼面子,就是给秋老爷子面子,所以都隐下了那股不忿。

  傅梨骼正欲落座,抬眼便见方才那个脏兮兮,约摸外傅之年的小乞丐朝这边探头探脑,他旁边的少年正用力地按着他,脸上一片紧张慌乱,而他不知,只自顾自的朝这头看。

  他显然也注意到她了,方对上眼,便慌忙退后几步低头不语,耳尖却是飞快地染上绯红。

  傅梨骼心下好笑,在察觉到秋至的疑惑时,不动声色地落座,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般。

  秋至不欲多问,轻轻颔首,回到上席之位。

  不待傅梨骼回头看那小乞丐离没离去,一旁的红衣男子便探头过来,打扇莞尔道:“阿梨要不要演奏一曲?”

  傅梨骼不语,越过他看向隔了一座的林间落。

  林间落微微耸肩,无奈道:“阿梨,花一笑的厚脸皮我也没办法,他非要挤开我,我又打不赢。”

  林间落旁边身着玄衣的俊秀男子听此,忍不住侧头轻笑道:“阿梨啊,照我说,你就打他一顿狠的,一笑就不敢缠着你了。”

  “我说阿鱼,有你这样当兄弟的吗?”花一笑扶额轻叹,艳丽的容颜上泛着一丝哀愁,似真似假,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鱼生川自是不吃他这一套,直接拆台:“姐妹还差不多吧?花公子。”

  满堂大笑,除去傅梨骼仍是一脸漠然,就连很少笑的林间落,嘴角也勾着一抹清线的笑意,眉眼弯弯,引得众多男子多看了几眼。

  论姿色,林间落远远比不上楚凉第一美人傅梨骼,但在皇城众多贵女之中却算得上上等,又加上她那毫不做作的弱柳扶风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心生怜爱。

  在世家子弟中,爱慕她的人不在少数,一度将她视为空谷幽兰,冷中带柔,别有一般。

  林间落的冷,柔情更多,不比傅梨骼的清冷,没有一丝柔情。

  “阿梨果然够意思,不会笑话我。”花一笑愉悦地笑着,深知以傅梨骼的性子不会反驳,乐的他往好里想,想想也舒适。

  果然,傅梨骼只多看了花一笑一眼,没说什么,小口喝着上等果酿。

  花一笑生的是真的好看,哪怕是傅梨骼,在平日里也会忍不住多看一眼,更别说待字闺中的娇羞姑娘,乍一看他生的这般好看,也会有些晕乎乎的不知所措。

  美人一笑,即倾城。

  只是这美人,却是令人无福消受。

  皇城第一青楼昼花鸣,老板花一笑,收人只有一条。

  够美。

  花一笑这人啊,风流倜傥面如冠玉,生的比女子还要艳丽三分,他饱读诗书见多识广,上能吟诗作对笔绘江山,下能说起情话信手拈来。

  偏偏嗜酒如命,不思进取只思美人,甚至花大笔钱开了个青楼,说是只愿牡丹花下死,但求夜夜笙歌,别无他想。

  风流才子开青楼,哪怕小姑娘再欣喜,也没人愿意嫁给他。

  但傅梨骼喜欢花一笑的笑,不提他的人如何,只是喜欢他的笑,所以只要他一笑起来,她就会多看上一眼。

  花一笑啊,也知道,所以他经常笑。

  谁叫这小丫头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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