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泼妇

陈阿婆炒了三个菜,一盘萝卜炒肉,一盘白菜豆腐,一盘山蘑菇。除了熬得焦香的米糊糊外,阿渚和栓子面前还各有一小碗鸡蛋羹。

  每家都是这样,好吃的都紧着孩子。

  陈阿婆亲自给谭贵盛了饭,瞥了瞥陈老汉的脸色,声音压低了半度问道,“三郎啊,兰丫头一家子都还好吧?”

  谭贵点了头,心里却不由感慨。

  陈娘子每次托他带东西,嘴上都说想爹娘想的厉害,可一次都不见来。这老两口每回都像不经意的问起,心里头却是实打实的惦记。

  只是他们年纪大了,已经很难走出大山了。

  做父母的,大概从孩子生下来开始,脚后跟都是踮着的。盼着孩子长大,等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又盼着孩子像没长大时那样常在边上。

  想到这里,谭贵不由伸手摸了摸阿渚的脑袋。

  阿渚正喝的起劲,米糊糊沾了一上嘴唇。谭贵突然摸她脑袋,她不解的抬头来看。

  谭贵点她脑袋,“真是个小花猫。”

  阿渚脸一红,忙去掏手绢来擦,又想起来手绢给了栓子,便只得伸长舌头去舔,这样一来更像小花猫了。

  桌上人都不由笑起来。

  栓子像是终于逮到她出丑,吐出了舌头,扒着俩眼皮冲她做鬼脸。

  一顿饭吃完,已经过了正晌午。

  谭贵不再耽搁,带着阿渚告辞了陈老汉一家。

  栓子悄悄坠在后面,每到一个路口便探脑袋来看,见阿渚看到他,便开始做鬼脸。

  阿渚回了他一个鬼脸,“别跟着了,小心丢了。”

  这次栓子不躲猫猫了,直接跑了过来。他两只手各拿着一个糖角,舔过左边的又舔一口右边的,吃的一张嘴黏糊糊的。

  快到村正中那棵大枫树时,拐角处一户人家里跑出来一个小男孩,手里捏着一个铜板,呲溜着口水道,“糖、糖!”

  谭贵抓了把糖给他,刚要说什么,阿渚已经把铜板接过去丢在了钱盒子里,嘴里还数着,“一百三十三。”

  就接钱的功夫,男孩的娘从门里出来,立马就拍起了大腿,一阵风似的跑到几人跟前,拽住男孩的耳朵就拧了一圈。

  “你这个败家子!那个老婆子还躺在床上哼哼着起不来呢,家里都断了三天盐了,你还买糖吃?哪有那个闲钱给你?你个败家玩意,气死我了你!”

  妇人一边嘴上骂着,一边巴掌往男孩身上招呼,男孩立刻被打得哇哇大哭,却还没忘记把糖往嘴里塞。

  阿渚直接看呆了。

  栓子吸了吸鼻涕,在一旁小声嘀咕,“你爹爹每次来,小牛就挨打。”

  “为啥?”

  栓子一撇嘴,“阿婆说了,小牛娘总想占便宜。”

  阿渚果然就看见谭贵拿了枚铜钱递了过去,劝道,“算了,小孩子都贪嘴。”

  那妇人不打孩子了,一把将钱接了过去,嘴里还不饶,“小孩子不知道家里情况,拿着钱就跑出来。卖给小孩子东西,可得看看有没有大人跟着,小孩子懂什么啊。”

  谭贵好像习惯了,笑了笑便去招呼别人。

  他一个大男人跟妇人没什么掰扯的,再说了不过一个铜板的事儿。

  阿渚却咽不下这口气,“小孩子出来买东西的多了。自己家小孩不能出来买东西,那就把钱看好。”

  妇人正两眼发光的往货架前挤,听到阿渚的话,立马腰一掐,瞪着眼睛瞧过来,“小姑娘家家的,嘴巴好厉害。不就小子吃了你家一口糖,就在这阴阳怪气。你爹隔几天就来上水一趟,这么多年上水照顾你们多少生意,别说一口糖了,一袋子盐又亏了你们了?真是越有钱的越抠门。”

  阿渚气的脸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虽然家里人都说她嘴巴利索,可到底年纪还小,哪里见过这么不要脸面的人,根本招架不住。

  栓子眼珠子一转,就往家跑,“我去喊我阿翁。”

  那妇人破罐子破摔惯了,眼风一转,瞪了小牛一眼。小牛正狠劲吃糖呢,被这么一蹬,一块糖就直接滑进嗓子眼里去了,立马就噎住了,干呕着直往上翻眼皮。

  “呀,我的儿啊,你咋了?”

  妇人立马抱住小牛就嚎开了,一口一个儿,一口一个命苦,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怎么了呢。

  村民们显然都见怪不怪了,只提醒道,“怕是噎着了,给他拍拍背。”

  妇人却像是没听见,仍旧自顾自地嚎,“刚还好好的,怎么吃一块糖就这样了!这是什么糖啊,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能活了!”

  谭贵见孩子脸都快憋青了,他不好从妇人怀里抢孩子,只得求一旁的老妇,“伯娘,得赶紧把糖给孩子拍出来,再耽搁怕不好。”

  老妇知道小牛娘不好招惹,平日见着了能躲就躲。但看见孩子脸都青了,万一出了事可不好。

  她招呼了自己的两个媳妇,把孩子抢过来,头朝下一阵拍,很快就把糖块呕了出来。

  小牛娘又冲过来把孩子抢过去,暗暗往孩子身上掐,紧接着抱着哭个不停的孩子就要往谭贵身上贴,“谭家三哥,孩子吃了你的糖受这么大罪,大家伙都看着呢,你可不能当没看见!”

  谭贵只得往一边躲。

  村里人也实在看不下去了,纷纷道,“斑虎家的,差不多得了。”

  小牛娘直接把小牛放到阿渚坐的箱子里,抹起了眼泪。

  “伯娘嫂子们说的轻巧,我家什么情况你们都知道。婆婆病倒在床上,男人又没本事,家里穷的叮当响。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就指望着他活了。不过吃他们一块糖,小丫头就说个没完。我挨了她的说道,脸面不要就不要了。儿子看着他娘丢脸面却受不了,差点过去。不就一块糖吗,我把家里仅剩的这个铜子给你还不成吗?!”

  若搁置以前,小牛娘再怎么闹,谭贵就当没听见。但看见自家闺女通红的双眼,也有些上了火气。

  这时候,几声重重的敲击声传来。众人望过去,就见陈老汉站在人群外,拐杖正往老枫树上敲。

  他目光从在场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小牛娘身上,压着怒气道,“真是把上水的脸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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